而这一次，那个声音依旧平和如初。

没有愤怒与咒骂，只是向它提出了一个问题。

“如果旅行的话，你想去什么地方？”

『支配』不禁嗤笑。

魔鬼骗不了它，因为当意识体消散之后，迎接它们的就只有一片虚无，那是连意识和生命都无法到达的地方。

这个问题，父神们早就为她带来过答案。

“小屁孩，喂，小屁孩我在和你说话，听到了没有？”

脑海中的低语忽然被其他声音所取代，『支配』猛然间睁开眼，她几乎条件反射般地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她竟久违地感受到了空气的气味。

意识体从不需要呼吸，更不需要与外部世界建立太多的联系。

紧接着她感到了手里冰凉的触感，这一切对于『支配』来说都无比陌生，她发现自己正趴在桌子上，驿站外面还飘着雪花，对她吆五喝六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男人腰间别着枪，周围还有他的同伴们。

“喂，我说这个小屁孩怎么看起来傻不愣登的，难怪她的老爹为了几顿酒钱就把她卖给我们了。”

男人见到她迷茫的眼神，向其他人问了一句。

“你懂个屁，她可是咱们的摇钱树。”

驿站的酒吧里充斥着粗鄙之语，商队的领头痛饮一口烈酒，以此驱散寒意，他“啧”了一声，说道，“我已经联系到买家了，那人叫柴可，听说和福斯特家族有些关系，他许诺给咱们这个数！”

他一边说着，一边冲着人群比划了“5”的手势。

『支配』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场景。

他们正在从“外界”前往联合政府的路上，她当时似乎也是趴在桌上打了个盹，第一次听见了来自低语的声音。

然而现在，低语并没有出现，她只能听见商人们聒噪的吆喝，而后面所有的记忆，包括自己在第一区直面魔鬼的景象，仿佛都是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之后做了的一场无比真实的梦。

这段时间已经太过久远了。

那还是淘金潮初期，无数联合政府的商人都趋之如骛地来了“外界”。

“真的假的？”

五大三粗的男人伸手便想把她从椅子上提溜起来。

“别碰我。”

“……是！”

『支配』只是瞥了男人一眼，男人便忽然间心虚了，他整个人都萎靡了下来，以极其不符合自身形象的姿势跪坐在了『支配』面前。

灵能强度衰退得并不明显，至少没有倒退回一个孩子的程度。

这也就证明了刚才她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只是在最后，魔鬼询问了她。

如果旅行的话，你想去什么地方？

这一刻，『支配』忽然对这个问题产生了更为清晰的理解，对方所知的“地方”并不只是某个确切的地点，在它的前面似乎还要加上某个时间节点。

尽管她已经做好了觉悟，也不打算听信魔鬼任何蛊惑人心的言语，但是当聆听到那个问题之时，她的内心深处依旧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个短暂的念头。

“我说什么来着？她可是咱们的摇钱树。”

商队领袖哈哈一笑，冲着『支配』说道，“小姑娘，你是一个灵能力者，我们对你没有恶意，与其在那种穷乡僻壤生活一辈子，不如用你的能力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支配』记得她当时和这支商队去了联合政府。

一方面是因为以她当时的能力，还不足以与一群持枪的成年人为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低语告诉她，前往联合政府正是属于她的命运。

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低语来告诉她，未来究竟会有怎样的命运等待着她。

……

另一边，宋岚走出了已经空无一人的房间。

整个楼道都已被增长的植物笼罩，而在他们的头顶之上，还有一个坐落于云端之上的神殿的俯视笼罩着这个城市。

就在刚才，他解决了一个历史性遗留问题。

对他来说，比起人类大战植物，这些事要棘手得多。

“它死了？”

δ的声音忽然在墙中响起。

它鬼使神差地跟了上来，目睹了『支配』与魔鬼战斗的全过程，那场以自身作为燃料的灵能风暴就如此轻易地被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结局已经注定了的战斗。

尽管它如今和『支配』立场不同，选择了向魔鬼屈服，但它们毕竟是同类，都是得到了低语指引的人。

“没有。”宋岚说道，“它只是去了一个更好的地方。”

“那就是死了。”

δ理所应当地将这个回答认为对于“死亡”委婉的诠释，它当然也知道意识体消散后就会彻底泯灭，从此关于『支配』的一切在这个世界上都不复存在了。

“这次我说的是实话。”

宋岚觉得δ明明形象和语气都是个小孩子，却实在缺乏想象力，“你难道就没有想象过，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也许还会有其他世界存在么？”

第七百三十八章：命定

δ已经将不信任写在了脸上。

尽管宋岚刚才说的都是实话，但是在对方心目中还是成为了杀人不眨眼，并且事后还不愿意承认的连环杀手。

他不禁想问，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究竟去了何处？

仔细想来，过去也是这样，他曾用真心劝说他们不要听信低语、被低语所迷惑，但却没有任何人愿意相信他的忠告。

但是宋岚早已今非昔比，他早就改掉了爱操心的习惯，无论δ是否能将他的话听进去，都无法再对他本人的心态造成任何影响，而现在，他还有其他事要做。

和那些历史遗留性问题相比，处理一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并且还在第一区搞破坏的“神”要容易得多，至少他的心中不会产生负罪感。

……

与此同时，神殿之上。

包括特莉安在内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时间的异常，无论天上、地下、海底深处，或者这个世界的任何角落，都陷入了时间停滞的状态，就连云层也停止了飘浮，他们仿佛已经从这个世界被剥离了出去，再也无法影响到现实世界。

而这，也正是她向『帝王』所阐释的“更进一步”的风景。

按照他们的计划，在汲取了整个第一区的人类之后，神的能力将再一次得到质的飞跃，届时这个城市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每一个角落都将成为孕育植物的温床，祂的力量会控制第一区的每一个角落，让存在于这个城市的每一个生命体都成为祂的养分。

可是，即使这个计划能取得成功，祂所掌控的范围也仅限于第一区。

就连特莉安也很难想象将灵能覆盖至整个世界灵能强度究竟需要到达怎样的境地。

不过她现在已经不需要再去思考这些细节了。

因为神已经向她传递了新的指令——帮助祂撤离这个世界。

以极度焦躁不安的态度，甚至就连城市里那些到了嘴边的“食物”都甘愿放弃，这是长久以来，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神的情绪波动，这让特莉安发现神也会产生恐惧的情绪。

对于未知的恐惧。

当时间停滞之时，祂便失去了与父神之间的联结，再也无法看清命运的走向。

而这场神殿之上的战斗，看样子也要接近了尾声了。

特莉安听见了从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六星候补们正在飞快地朝花园的方向赶来，前方是由六星救助者组建而成的远征军，后方则是越狱囚犯，即使是她，也没法在同时面对这么多对手的情况下，完成神所交待给她的新任务。

可是那些疯狂增长的植物都是神的一部分，倘若它们遭到了破坏，祂也会遭受重创，而他们再也没有数年乃至十几年的时间恢复元气了。

神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在向她交代了新的使命之后，也向她留下了最后的任务——留下断后。

或许她的能力还有可能对那个魔鬼造成一丁点的阻碍。

而祂也一定知道让她留下断后的结果。

身后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