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奇先生的话语让赫里宁先是一怔，随后脸色开始凝重了起来。他并非蠢货，有些东西别人看不清，但他能看清。作为一个真正意义上被人民推举的君主，赫里宁对待神明的态度其实超乎常人的想象。在外人看来，塔里克作为十二刻降临之地，赫里宁的对待神明应该是无比虔诚的，应该是遵照神之旨意永不后退。甚至有人说，赫里宁之所以会支持艾露玛，是因为他早就被控制住了。

实际上，只有寥寥数人知道，赫里宁一直对神明抱有怀疑。

他曾和自己的小女儿蒂雅交谈过，父女二人都对神明抱有怀疑。赫里宁一直都认为，十二刻这种无条件对人类的帮助已经越界了，人类已经开始因为十二刻的支援而停滞不前。蒂雅比较纯粹，她只是认为人类已经开始像十二正神圈养的家畜一样，这根本不符合常理。

与此同时，木奇也察觉到了赫里宁的想法。

“老赫，如果你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对神明无比虔诚，你就不会一直居住在监视堡垒里了。”

赫里宁闻言沉默了片刻，随后他摆摆手，叹息一声后说道：“我就知道瞒不过你们。”

“没错，我一直在防备神明。”

木奇先生笑了笑，随后他看向一旁的周离，声音发沉，“既然你我都是居心叵测之辈，我也就有话直说了。”

“老赫，你觉得如果我们真的把周离交出去了，会怎样？”

赫里宁怔住了，在关心则乱后，没有慌乱的他便开始设想木奇先生口中的话语。然后，他的脸色顿时不太好看了。

“是啊，只要你我稍微想一想就能想通，如果周离的遇刺充满了诡异，那么神明这种恰到好处的援助，岂不是更为诡异？”

木奇先生摩挲着下颌，看着周离体内破碎的灵魂，平静地说道：“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局。众神设下这局的目的不是伤害周离，让他前往众神的怀里才是真正的目的。如果我猜的不错，一旦我们交出周离，那么生命女神对他做了什么，我们将会一无所知。”

“然后……”

看向神色凝重的赫里宁，木奇先生摇摇头，声音仿佛拥有魔力一般深邃，“我们将失去勇者，失去希望。”

赫里宁不再言语，他知道，自己或许只是怀疑，而木奇先生和艾露玛一直在暗中对抗神灵。半晌，他看向一旁的艾露玛，开口问道：“人类与神明的矛盾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抬起头，凝视着面前这位如同长辈一样的老人，艾露玛平静地说道：“我的试探已经结束了，神明给出了答案。赫里宁陛下，你能接受我要说出的答案吗？”

赫里宁没有回答，而是陷入了漫长的沉思。半晌，他又有些苦涩，又有些释然地笑了。他看向艾露玛，原本有些慌乱的神色一扫而空，从来没有改变过的冷静出现在了他的脸上，“我已经猜到了，就算不听，我猜到的答案也会一直存在我的心中。”

“神明从未想过拯救。”

艾露玛看着赫里宁，说出了真相，“神明要做的，是将人类圈养到祂们想要的状态，然后，毁灭这一切。”

“我成为黑皇帝，开启那场会议的时候，我就曾在心中与神明祈祷，让祂们注视我所做的一切。”

伸出手，黑皇帝的印章浮现在光洁白皙的手背上，艾露玛看着那象征着皇权的痕迹，缓缓说道：“祂们没有回应，但却注视了我。会议结束后，我能清晰的感知到十二神灵的祝福离我而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处不在的凝视。”

“后来，我派出了风暴军团，对外宣称我要与魔王正面对抗。但实际上，细雨军团和马格南第三军团也进行了隐秘行动，隐秘行动的存在只有我和对应的负责人知道。当时根据我的推算，魔王军团已经无法承受住我的这一套组合拳。但是，魔王偏偏就在最关键的时刻，抓住了那谁也无法察觉到的生机，近乎提前预知一般逃离了隐秘部队的绞杀。”

放下右手，艾露玛看向棺中的少年，平静地说道：“自那以后，我就明白魔王是不会被我提前击败的。也就是说，我能够击败魔王或被魔王击败，都是有一个固定的时间和地点，是存在一个固定的剧本。”

“后来，我便开始不再对魔王发动大规模进攻，而是派出各种隐秘部队进行小规模作战。与我所想一样，这几次战斗都获得了胜利，但是剿灭的，只有魔王转化的尸体。”

艾露玛的双眼逐渐被黑雾覆盖，一种难以言喻的通透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之中，“这一段时间里，十二刻没有对我发起任何声讨或谴责，他们也一直帮助我。直到，我派出了第一支佩戴着结境护身符的军团。”

“护身符是我做的，效果也很简单。”

一旁的木奇先生开口，神色如常地说出了那枚神秘护身符的效果。

“众神无法注视。”

“随后，在那支部队重创魔王本人的第二天，十二刻发起了声讨。”

第六百四十二章 黑雾惊变

众神可以容忍独裁，可以容忍黑皇帝的存在，甚至可以容忍艾露玛那不尊重神明的举动。

但是，祂们唯独无法容忍，自己的棋子被笼罩在迷雾之中，自己却什么也看不见。

这就能说明很多了。

“不在意王权的更替，不在意独裁，甚至不在意我对祂们的挑衅。”

想到自己在黑雾政变中感知到的来自神界的注视，艾露玛的语气有些凝重，“我在那场会议中，使用了黑皇帝的权柄，但神灵毫无回应。直到我将那些护肤交给了细雨军团，神明的十二刻直接对我发出了警告。”

听到这里，赫里宁那苍老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惊愕，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似乎早就预料到的释然。

“我或许早就看明白了。”

握紧了手，缓缓松开，赫里宁似乎看到了那天妻子离去时，只有十岁的女儿将手搭在自己的手背上，明明眼中满是泪痕，却依然要安慰自己的模样。他苦笑着，似乎在嘲弄自己一般，声音有些发颤。

“只是我不敢而已。”

他还记得，当自己女儿的死讯放在自己办公室的桌子上时，大皇子埃文那一如既往的冷静表情。他也能听到自己的二儿子洛卡疯狂的怒吼，难以置信的咆哮。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被世界抽离了，眼前是恍惚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然后，他平静地接受了一切。他拿起报告，摁下了自己的印章。他没有强撑着笑，也没有做出不理智的任何行为。他像往常一样往做完了他一天的工作，回到家中后，他发现总是嫌弃地给自己打好热水和毛巾的人没有了，那个为了自己不好的牙口而整日吃着不喜欢的饭菜的人也没有了。那原本放置着银色甲胄的架子上空荡荡的，就像这个家一样。

后来，赫里宁找到了艾露玛和周离，他想知道些什么，但他却又说不出来。直到最后，在无趣的寒暄中察觉到赫里宁心意的艾露玛说出了蒂雅是受到了埋伏而死，她的队伍本应该是很多很多人，对方也应该没有察觉，可最后，应该这两个字成了绝望。

其实在那时，赫里宁就通过艾露玛和周离的描述察觉到了其中的诡异。一个从计划立项开始就遭遇各种阻碍，最后还被敌人以未卜先知的方式察觉到，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错误”。而能制造出这种错误的，只有一种人。

无论何时，都能够参与到队伍中的十二刻。

“我们该怎么做？”

赫里宁想通了一切，或者说，他接受了自己早就想明白的事情。他看向艾露玛，平静地问道：“我们到底该如何与他们对抗。”

无论是艾露玛，还是一旁的木奇先生，他们都看出了赫里宁已经想通了一切。在都在南的沉默后，木奇先生接过了话语，开口回答道：

“东方三庭。”

“东方三庭？”

赫里宁愣住了，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得到这个答案。

“你知道我的这个符文是从哪里得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