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瑜说，超凡者不应该受到社会规则的束缚，但如今的我并未达到超脱一切境界，更没有改变这一切的能力……

“五分钟到了。”夏青瑜站起身来，冷漠道，“出发。”

黑色圣坛的道路并不好走，虽然可以看出矮人努力将这里修建得巍峨幽深，但考虑到两个种族的身高差距，对人类而言还是有些狭窄了——天花板就在头顶近在咫尺的位置，大概可能只有两米不到。

所有通道都无人守卫，寂静阴森宛如陵墓。阴湿的空气里散发着若有似无的腐败恶臭，以及某种烧焦的、碳化般的刺鼻烟熏气息。

月宫铃奈将荧光棒拿在手里，走在队伍最前面开路，众人小心翼翼跟在后面，看着道路从前方的黑暗里蔓延出来，又在身后重新被黑暗所吞没。

转过拐角，众人便进入了一处殿堂。

殿堂里同样没有任何灯光，只有用金属焊条支起的火盆，里面的炭火散发着如萤火般的点点光芒，勉强照耀着周围的一切。

中央摆放着许多石棺，又像是石床，每一座石棺上都躺着一具矮人的尸体。

这还是陈子昂第一次看见矮人，虽然是死去的矮人……这个种族平均身高在一米二左右。男性缠着头巾，胡须茂密；女性蒙着面纱，身材凹凸有致，证明网上一些关于“矮人女性也长胡须”的言论实属传谣。

另外，他们的尸体都完好无损，且皮肤表面似乎被抹了某种防腐精油，散发着奇异的、古怪的甜香。初嗅如花朵的馥郁芬芳，但闻多了就有种让人呕吐的冲动。

“锚点。”月宫铃奈突然说道，“仪式现场。”

“我们运气很好。”夏青瑜没有接她的话，只是淡淡说道，“此处大概率是神性锚定之处。祂虽不在这里，但祂必将来此。”

“守株待兔？”陈子昂问道。

“只怕来的不是兔子，而是恶鬼。”藤井原明说道。

“无论是不是恶鬼，我们都只能全力以赴。”陆云峰在房间里走了几圈，很快便找到某个位置，以石棺作为自身掩体，恰好可以射击到对面的阴森入口。

“不要待在那里。”夏青瑜突然说道，“退到你后面的石棺那里去。”

“收到。”陆云峰没有询问，只是起身。

随着夏青瑜的指挥，四个人都各自就位，只有不接受也没收到指挥的月宫铃奈，默默站在了进来通道的火盆边上，将身形隐在了墙角后面。

伴随着殿堂内部安静下来，某种如停尸间般的可怕氛围，也逐渐萦绕在众人的心头。

超凡者的灵感可以察觉到，这殿堂之中弥漫着某种难以言说的邪恶。它们如同挥之不去的浮蝇，在石棺上飞舞，在尸体间徘徊，在墙角附近的骨灰瓮上产卵，并且以它们独有的恶毒复眼，阴森地注视着殿堂里的每一个活物。

就连经验丰富的月宫铃奈，不免也被这种诡异所感染，产生了一丝难以控制的心悸。

她晓得以西川美惠的灵视和深度，其死后的神国未必会有多难对付——至少对自己来说。

但食尸鬼之王以“剥夺死亡”为神职，其权能实在太过诡异可怕，好比上次隔着万千维度瞄准前辈的那一瞪，便是自己也无计可施，只能呼唤大深海之主帮忙。

夏青瑜的心思捉摸不透，不能相信她对前辈有任何善意。如果局势出现任何不利变化，我必须第一时间保护前辈。

至于此处神国锚点还在，会危害到极北市……那我也没办法！

她暗自打定主意，随后迅速闭目不言，阴影从脚下飞快向深处延伸出去。

夏青瑜躲在殿堂中央唯一一根立柱后面，同样没有任何言语，也没有去盯视前方的幽深入口。

她只是左手扶肘，右臂竖起。精巧别致的银色钥匙，在她修长的手指间上下翻飞，如天真烂漫的蝴蝶一般。

第一百零九章 只有我能做到的事

最令人恐惧的并非死亡，而是在等待死亡的那一段时间。

在这里待得越久，有两个声音越是清晰可闻：一是自己鼻间缓慢的呼吸声，二是自己胸膛里心脏的跳动声。

陈子昂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但他自己正处于某种微妙的紧张状态下。

伴随着渐渐绷紧的精神压力，他的注意力越发集中，仿佛能听到前方那不可视的黑暗之中的所有声响。

手指在曼陀罗剑柄上反复松开又握紧，寻找着最合适的握剑位置，身体也缓缓变为适合暴起发力的姿势。

他的呼吸越发微弱但绵长，这样可以减少气流从呼吸道里摩擦的声音。

心跳声则没法削弱，但其规律节奏能帮助自己收束精神，沉浸到更加专注的状态里……

忽然，远处响起了某种声音。

像是野兽感到威胁的低低呜咽，又像是喉咙里积了一口浓痰的黏质摩擦声。

确切地说，是两者兼而有之，它们在交错前行！

其他人的注意力并无陈子昂这般集中，但随着阴影里的怪异现出真身，大家的心思也瞬间被提了起来。

那是四个笼罩在长袍之下的身影：它们身形颀长，差不多有一米八左右，长袍是如墨般的深黑色，上面用金色丝线绣着繁复的花纹，兜帽之下则是镂空的骷髅面具，有着骨质特有的惨白和钝感。

四个身影都手持权杖，且握杖的姿势有点奇怪，显然食尸鬼的利爪并不能如人类那般灵活地抓握东西。

但这却是一件不折不扣的坏事，因为下位种族的权杖并不仅仅只是象征，它们往往蕴含着更为可怖的神秘力量。

祂们并未继续靠近过来，只是站在通道入口的两侧，发出如狼犬般的呜咽声，但这次众人终于听清楚了，其实是某种发音含糊的祭祀语言，虽然不能理解其中含义，但灵感却能察觉到亵渎和恶毒的阴森气息。

阻音耳麦迅速开始发挥作用，让众人不至于灵视上升、理智动摇。

然而就在下一秒，某种黑色的、不可名状的东西，便如流体般从黑暗通道里涌入进来。

夏青瑜先前说西川美惠的神性是某种“涡流”，陈子昂还有些不明所以。

如今亲眼见得对方的真面目，才晓得“涡流”大概是唯一能形容对方的词汇。

它是一团类似云雾的东西，但又同时具备气体和液体的形态。颜色应该是黑色的，但和正常的黑色又截然迥异，应该是人类的肉眼器官无法分辨的某种特殊波长的光线，就像是红绿色盲在看红绿颜色那样，无法确定，无从分辨，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扭曲。

在云雾重重翻涌之间，是让人眼花缭乱的形态变化，这种变化无法仔细观察，因为你哪怕将注意力集中在上面一秒，都会让你感觉仿佛用眼过度般的炫目。

只有热量的流失是如此地明显，这团黑雾在进入殿堂的瞬间，室内气温就迅速冰寒下来。

黑雾扑到其中一具尸体身上，仿佛吮吸般将它吞入其中。那涂抹了防腐精油的矮人尸体，在被卷入前可以看到其皮肤正在迅速腐朽，失去原本残存的血色和弹性。

四位食尸鬼祭祀则是手持权杖，继续发成亵渎的、不洁的低语声，迈步踏入殿堂之中，如同护送贵族的忠仆。

也进入了作战小队的射击范围之内。

夏青瑜没有发出指令，大家也就保持着准备战斗的姿势，没人擅自出手打草惊蛇。

但就在那一瞬间，注意力高度集中的陈子昂，看到了其中一名食尸鬼祭祀的隐秘动作。

祂的左手仍然握持权杖，带着黑色手套的右手，朝右侧同伴打出个不易察觉的手势来——其大拇指正好指向了陆云峰的躲藏之处。

它发现了老陆的存在！它准备偷袭老陆！

刹那之间，陈子昂只觉浑身汗毛竖起，臃肿之触从那打手势的食尸鬼祭祀的脚下钻出，迅速钻透了它的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