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能见度极低，以至于陈子昂不得不紧跟着夏青瑜，唯恐被她甩下后就找不到她了。

说实话，对于她突然出手杀死高野圣子的事情，陈子昂如今也已经能够理解。

假如任由那些神秘学者杀死高野圣子，会引发什么更加恶劣的影响，那么夏青瑜出手终结高野圣子的性命，尽可能将事态控制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理解归理解，不代表可以轻易接受。

就像她过去时常挖苦讽刺自己那样，虽然很多时候确实指出了自己的错处，但这并不代表自己就会对她感恩戴德……只会觉得讨厌和反感。

陈子昂这般幽幽想着，只见周围不知多了什么鬼祟的身影，正在朝两人这边迅速游来。

浑浊的水流隔绝了大部分的光线，使得陈子昂只能看到一团团漆黑模糊的影子。

他将阴寒之镰召唤出来，朝着那些影子挥动过去。

夹杂冰渣的极寒水流，瞬间就将大部分的影子冲散，然而夏青瑜很快说道：

“不要浪费时间，快点跟上来。”

“嗯。”陈子昂应了一声，飞快地追上她的身影，看着她如人鱼般敏捷轻灵地向下游去。

这个女人……说实话，确实是很难让人亲近起来。

事实上，她开口骂人还算好些，因为这代表她至少还有属于人类的情绪。

但一旦她真的开始做某些事情，例如毫不犹豫地出手杀死高野圣子，亦或是在这种诡异的深渊位面里丝毫没有半点恐惧，就让人感觉她仿佛是没有情感的机器人似的。

或许在她的眼里，只有自己要实现的目标，其余的压根都不在乎。

那若是为了实现目标，需要将我作为棋子舍弃掉呢？

恐怕她也会毫不犹豫去执行吧……

陈子昂正胡思乱想着，就看见下方开始出现了海草。

这些海草长且坚韧，下端连向幽深难测的海底，每隔一段距离就结有橙黄色的果实，在黑暗的水域里散发着明亮的光线。

陈子昂甚至能借助这些光源，看清果实里面正在蠕动起搏的不可名状之物——像是一个个怪异的畸形胚胎。

夏青瑜依旧保持着沉默且高效的姿势，无视那些古怪的发光果实，继续朝着深处游动过去。

陈子昂也只得跟上，并发现尾随在两人身后的大量影子，此时已经停止了追赶，只是在海草丛林的外围徘徊游动。

祂们……似乎在畏惧着什么。

“青瑜。”陈子昂开口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你觉得我们要去哪里？”夏青瑜讽刺问道，“海底度假酒店吗？”

不知为何，在这种阴森诡异的深渊位面，听到这么感情充沛的话语，让陈子昂心中反而安定许多。

“我们应该是要去杀死高野圣子的神性。”陈子昂回答说道，“但如果你有什么想法，可以事先和我沟通的，毕竟我们是一个团队，对吧？没必要什么事，都自己瞒着藏着不说。”

“既然你在这种时候，还有兴趣去满足自己过剩的好奇心。”夏青瑜沉默片刻，说道，“那我告诉你：高野圣子的神性，是一团类似于果冻般的物体。无论是谁在近距离观察，都会在果冻中发现大量的、出自本族的尸体残骸。”

“神性原本并不难杀，用你的曼陀罗法剑就能搞定。真正困难的地方，在于如何把它困住。此处环境近似深海，我们的行动会遭到极大阻碍。只要祂选择逃跑，某人如果想像上次那样不要命地追过去，肯定是徒劳无功的。”

“上次如果不是我随机应变，老陆怕是已经死了。”陈子昂争辩说道。

“没错，你用你的命去换了陆云峰的命。”夏青瑜冷笑说道，“需要提醒你最后究竟是谁救了你吗？”

“不用。”陈子昂沉默片刻，“理绪后来告诉我了，是你将我从深渊里带出来的。”

“如果你还有点起码的责任感，就应该学会不要去擅作主张，免得给团队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夏青瑜冷冷说道，“不是你的每一次犯蠢都能被救回来的。”

“那么，要如何困住她的神性呢？”陈子昂迅速问道。

“那是我的事情。”夏青瑜对此避而不谈，只是冷酷说道，“你只需要配合我，在我发出命令之后及时出手，那就是你需要做好的工作。”

“好，我最后再确认一下。”陈子昂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问道，“如果到了必须牺牲我作为代价，才能完成目标的时候，你会提前告诉我的对吧？”

在那一瞬间，从夏青瑜的纯黑眼眸之中，似乎涌出了大量的复杂情绪……但陈子昂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因为它们很快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刚才只是浑浊的水流所带来的折射错觉。

“不会。”夏青瑜终于说道。

“不可以提前告诉我吗？”陈子昂皱眉问道，“哪怕我作为被牺牲的棋子，连起码的知情权都不配有……”

“我不会牺牲你。”夏青瑜幽幽说道，“永远不会。”

“这样你满意了吧？”

陈子昂给她这句话直接干无语了，半晌才道：

“行吧，我也就问问。”

夏青瑜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向下游动。

这里似乎没有水压的概念，无论两人下沉多深，都没有感觉周围的压力有所变化。

只有刺骨的寒冷和难捱的空虚，如影随形般缠绕全身……陈子昂甚至感觉在周围的黑暗之中，有什么隐藏的、不怀好意的视线在窥视着自己。

他强迫自己不去思考更多，只是专心地跟着夏青瑜继续下潜。

穿过漫长的海草丛林，两人终于隐约能看见海底的痕迹：

那是一处凹陷的盆地，也是诸多海草的发源地。

在盆地的中央位置，有一坨巨大的果冻状物体，正在随着水流不断摇曳。

然而，若是稍微仔细点看，就能发现所谓的果冻，其实是无数半透明的、不断痛苦呐喊的人头所组成的……

这种诡异而又冲击力的画面，让陈子昂的理智不住动摇，以至于他连忙挪开视线，转头盯着夏青瑜的脸猛看。

众所周知，看怪异太久会丢失人性，而多看美女则会唤醒人性。

夏青瑜虽然性格恶劣，喜欢嘲讽、讥刺、挖苦别人，说话总是带着轻蔑亦或高高在上的口气，但外表颜值这块终归还是过硬的，很快便让陈子昂摇摇欲坠的理智重新稳固下来。

没有去理会陈子昂的目光，她只是默默取出小巧的银色钥匙，对准了下放还未被惊动的巨大果冻，开始缓缓地搅动手臂。

第一百六十三章 甜妹铃奈

伴随着夏青瑜的手臂画圈，开始有大量银辉从周围的水中浮现出来。

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是某种闪亮的碎屑，晶莹的雪花，又像是无数的……泡泡？

这些泡泡顺着水流缓慢飘落而下，仿佛无数的月光水母，又像是海中的萤火虫，直到它们将那大坨果冻的周围空间全部占据，对方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陈子昂。”夏青瑜低声说道，“如你所见，高野圣子的神性，外表由无数正在呐喊的头颅组成，而每一张脸的长相都完全不同。”

“记住，神性真正的核心，其外表是高野圣子的头颅。”

“你需要用曼陀罗法剑斩开去路，然后在其中找到高野圣子的脸，将其彻底斩破。”

“在你陷入其中的时候，溺亡者之巢的神性会试图将你同化，祂们会唤醒你内心的全部恐惧，引诱你主动去放弃自己的生命。”

“不要屈服于这种诱惑，不要放弃生的希望，否则我也救不了你。”

“准备好了，就出发吧。”

陈子昂应了一声，拿起曼陀罗法剑，开始飞快地向下游动。

夏青瑜幽幽地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化作一个小点，冲进了溺亡者之巢的神性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