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她也忘了他是她儿子。
十五岁去封地时,众人相送,父皇都有些不舍,唯独母后松了口气,手里拉着两位皇兄,那才是她的宝贝,他这个从未给母后挣过荣光的孩子,算什么呢?昌王跪下来:“请母后原谅,孩儿以后定不会胡言乱语了。”
太皇太后怔了怔。
年近四十的孩子头顶已有白发,她盯着看了会,终于摆摆手:“既然你知错,我再容你一回。”
“谢母后宽宏大量。”昌王站起身。
太皇太后扶着李瑶的手走入内殿。
刚才被昌王说了一句,她不知所措的样子让太皇太后有点不满,提醒道:“你以后是要当正宫皇后的,何必心虚?你该有个皇后的样子,总不能事事都要我替你出头吧?我都快六十了,你嫁给阿昉后,宫里的事都会交给你处理,你学了这么多年不能白学。”
李瑶的脸色像染了朱丹一般:“是我错了,让您失望。”
实在是昌王的举动太突然,她没有准备,再说,她还没有当皇后,如何斥责昌王?要说错,也是太皇太后没有管好这儿子啊。
可李瑶不敢说。
太皇太后一直把她当亲孙女看待,当然也不会过于苛责,这孩子大部分时候都是令她满意的:“我不是责怪你,我要不喜欢你,就不会为你的将来考虑。”
李瑶低声道:“我以后会改正。”
那边昌王跟着秦昉走出了殿外。
“朕有些事要先处理,叔父请自便。”秦昉停下脚步。
昌王笑一笑,而后轻声道:“阿昉,叔父我看得出来你不喜欢那李瑶。”
秦昉没作声。
昌王声音更柔和了,也像是鼓励:“你是天子,天意难违,阿昉啊,世上没有谁是可以逼你娶妻的。”说着一顿,“你大概没听过大皇兄对宋灵帝的评价,大皇兄说,一个天子若是太仁厚,成不了明君。”
秦昉眉梢动了动:“叔父说完了吗?”
“说完了。”昌王躬身行一礼离开。
秦昉出生时,昌王已经去了封地,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这位叔父,不过他大抵也知道皇祖母不喜欢昌王,因很少提他,倒是在津州的二叔父,皇祖母时常惦念。二叔父去世时,皇祖母肝肠寸断,险些晕厥。
秦昉想了一会,慢慢走去延和殿。
此时,霍家的马车正被堵在城门口。
听说儿子儿媳要去澄江赏月,霍夫人一早命管事准备好佳肴美酒果子点心,又催着他们快些出门,谁想到,仍然没能顺利出城。
宋春汐听着外面的喧嚣,摇摇头道:“今儿乐公子恐怕是过不好节了。”
霍云道:“他也不注重过节,横竖就一个人。”乐善的父亲老东平侯侧室众多,成日争风吃醋,乐善母亲便是死于其中一位宠妾之手,后来老东平侯染病去世,乐善将一干宠妾还有庶子庶女都赶去了别苑,他那侯府空荡荡的,跟荒野一般,他自己也不喜着家。
宋春汐道:“那跟我表哥差不多,他也是一个人。”
霍云听她提到徐钝,便想起了那股沉香味,问道:“他不常来你家吗?”
“以前常来的,后来我爹不知怎地看不惯表哥,他便很少登门了。”她是挺喜欢徐钝来家里的,有他在,总有欢声笑语,故而语气掩不住惋惜。
霍云看在眼里不太舒服,但今日是宋春汐请他来赏月,照理是要千方百计勾得他与她相好才是,断没有故意提徐钝破坏计划的道理。
所以在宋春汐心里,徐钝应该就只是一个较为亲近的表哥吧?
不像周士安,她是从来不提的。
越在意,才越藏得深。
一口气忽地堵在胸口,他感觉车厢里很闷,将窗挪开一些,朝外看。
马车终于出了城门。
到达澄江时,宋春汐兴奋地下车,挽住他手臂道:“快看,好多画舫!”
江面上的画舫星罗棋布,舫上又都挂了各色灯笼,照得整条澄江仿佛银河一般,璀璨亮丽。
霍云难得来此,一时也凝目欣赏。
宋春汐道:“从嘉州搬来京城后,我最喜欢的就是澄江了,每年都要来好几回。”
这是实话不假,光是他知道的就有两回,一回是在停云楼跟周士安见面……他正思忖时,一辆马车由远及近,停至前方两丈之处。
从车内走出来一位头戴玉冠,身穿宝蓝色竹纹秋袍的年轻公子,正是周士安。
无法用言语来形容霍云此时的心情。
那瞬间,他只想揪住宋春汐的衣襟,想审问她意欲何为。
专门请他来赏月,实则她难道是想见周士安?可若如此,那又何必要他在旁?宋春汐总不至于是想找死吧?
一切都很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