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回眸,尽管未笑,眼中流光簇簇。
辛曜的心被重重一擂,他按捺住心绪,走到祝汸面前,更为平静、冷淡地点头:“嗯,我害怕你们回县里。”
一提这个,祝汸更气。
他怎能独自回县城!他女儿就靠老家伙续命呢!
祝汸没好气地扔了铁锹,气冲冲道:“你不回来,谁敢走!”说罢,他翻个白眼,不种树了,回头进了屋子里。
辛曜再深吸一口气。
目送祝汸的背影,他握了握颤抖的拳头,他想,他果然在等他。
他甚至贪心地想,他会不会对他也有些不同?有一些非单纯、关照的不同?
祝汸的身影消失后,辛曜捡起地上的铁锹,帮祝汸将那株海棠栽好。
栽好后,他摸了摸还有些光秃秃的枝丫,心道,来年春日,待他考上状元,这花,也开了吧。
次日,他们终于打道回府。
马车还没进县城,便有县衙里的官员与书院里的师长来接辛曜。
还是那句话,一个秀才不算什么,连着三回都考头名,甚至就连院长都说有状元之才的人,那就很算什么了,本朝开国至今也不过才一人连中三元。若再有人能连中头名,此人还是他们县里出来的,那是多么风光的事?
他们早就备好接风宴,师长在上,辛曜不得不走下祝汸的马车。
他满眼不舍,祝汸却是终于舒坦了,立马躺下,舒舒服服地在马车中先睡一觉。
县城里为着辛曜的事很是议论纷纷了好一阵,仿佛他已是那将来的状元郎了似的,偶尔祝汸出去逛逛,就连街边卖糖葫芦的大娘都知道白鹿书院有个辛公子学问好,长得也好,还要考状元了。
初时,祝汸听着心中很不欢喜,谁让人人都爱说呢,就连他自己的女儿也与有荣焉,告诉他,她的大白是状元。
祝汸因开曜的事憋屈多年,渐渐习惯了自我排解。
他仔细想想,才发现,其实这事儿也不错嘛。
此时,众人将开曜捧得越高,将来他跌下来时,就越要痛。
祝汸小时候长年生活在京城,京城里汇集了各地人才,山南郡如此偏僻,就算是山南郡的头名去京城考春闱,肯定也拼不过人家江南的学子!江南那可是状元的大本营啊!
他就等着看辛曜落第的丑相好了!
他越想,心里反而又越得意起来。再一细想,为了以后叫开曜老家伙跌得更惨,他也得跟其余那些人学学,也去吹捧吹捧老家伙。此时吹捧得越夸张,将来越好踩着他嘲笑!
祝汸心中一定,破天荒地扇着扇子带着阿兔去白鹿书院。
至于某小白龙与某老虎,没事就爱带着狗与鹤往白鹿书院跑,只不过常常隐着身。阿兔正觉诧异,不知他们小殿下为何突然要去白鹿书院,还没隐身,直接走到白鹿书院门口。
他们就在白鹿书院隔壁住着,白鹿书院上下课与一日三餐时都会鸣钟,规律如何他们一清二楚。白鹿书院管理很是严格,他们也是趁午时休息来的。大门进进出出有许多学生,也有像他们这般来找人的。
守门的听闻他们是找辛曜的,又见他们相貌谈吐皆不俗,痛痛快快放行。
还笑道:“如今可有不少人来找辛曜!”
祝汸听了,心中冷哼,铁定都是来送礼的,他敢保证,守门的也以为他们是来送礼的。
不过无所谓,他不过是人间过客而已。
祝汸与阿兔一同往书院里走,不少学生好奇打量他们俩,阿兔正想找个人问问辛曜此时正在何处,身边刚刚走过的一位学生,“哎?”了一声,又退回来,满脸是笑,欣赏地看着祝汸问道:“这位公子,是来找人,不知找谁?”
这人虽笑得傻,倒是真诚,且看起来有些眼熟。
祝汸不讨厌,便道:“我找辛曜。”
“辛曜!”他的眉毛一扬,“公子找辛曜是有什么事?我是辛曜的好友,我姓李名骏!”
祝汸这才仔细看他一眼,想起他是谁了,那天帮辛曜搬箱子的人,原来这就是李兄啊。
李骏热情好客,又问:“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我姓姬。”
“原来是姬公子!姬公子好风采啊!不知如今是在哪处读书?我是本地人,从前从未见过姬公子!”李骏虽聒噪,却不给人厌烦感。
但祝汸还是懒得回答这些问题,阿兔笑着代回了,随便说了几句大约是来此处游历的话。
李骏见好就收,也不多问,又笑道:“姬公子若是来找辛曜,恐怕就要稍等片刻了!”
“为何?”祝汸不解。
李骏便挤眉弄眼:“嘿嘿,佳人来访,佳人来访。”
阿兔一听这话,立马悄悄去看祝汸。祝汸脾气不小,但从来是只跟自己人发脾气、做真实的自己,外人面前,他便是高不可攀、云淡风轻的天帝祝汸。他面色不动,冷冷清清的,看似并无不同,熟悉的阿兔却瞧见他眸色陡然变深,凡人无法瞧见的金色、银色暗暗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