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汸变成人,趴到岸边,声音里一丝精气神也没有:“我不知道,我喝醉了,睡的时候那朵花里明明没人,醒来后——”祝汸再度又气又伤心,眼圈再红,“是那个老家伙陷害我!他故意钻进去的!”
否则,还能有什么其他原因?
千不该万不该,也不该他们俩睡在一块儿啊!肯定是开曜陷害他!
小虎气得立马站起来:“我去揍他!”
“站住!”祝汸赶紧叫住他,小虎脸涨得通红:“那老家伙欺人太甚!我去揍他!”
阿兔拽住他:“别闹了!你是恨不得全天庭的人知道咱们小殿下与——嗯,总之别去!”
祝汸的嘴角瘪下,低头垂眸,一句话不说。
小虎瞧他这样,又收回腿脚,阿兔变回兔子,蹭蹭他的脸,轻声道:“小殿下您别怕,即便他真要说出是您,有谁瞧见了?怕什么!”实在不行,那就赖呗!
这好像也是个法子?
但祝汸从来行得直坐得正,偶尔赖一赖,心里也不痛快。
阿兔再道:“那是最差的情况,我瞧今儿,弄影仙子都那样说了,其他神仙似乎都信了。这件事到底是个什么事儿,咱们还不知道呢,您别怕,啊。”
阿兔心细,暗自观察他,觉着他们小殿下应当的确只是单纯地睡了一觉,开曜神君还不至于无耻到那种地步。
“我讨厌他。”祝汸没再说什么,只丢下这一句,转身埋进水中,拒绝与任何人再交流。
九重天上,开曜神君将此景尽收眼底。
他双眼中的春花,顷刻间便败了。那汪秋水,也已快要干涸。
谁也不知道,第九重天上的元无宫,有处地方,他可以瞧见天下万物,是的,包括天帝的寝宫。
这便是他作为开天辟地的头一位神明被天地给予的最大恩赐。
可他此时宁愿没有这份恩赐。
一千多年前,不知岁月的时光长河里,他从未利用过一次这份恩赐。天底下,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他特地去多看一眼。他活在世上的唯一目的,便是代替孕育他的天地,管理这世上的一切。世人说他一板一眼,说他古板不通情理。
的确如此。
可他又何须灵活变通,又何须知晓感情?
他明白那些又有何用?
他作为天道的执掌者,生来本该无情无义。
他此生头一回受到触动,是两千多年前,当时的天帝泱与爱人镜公子又要被他代表天道棒打鸳鸯时,他们俩的孩子,那样小,又那样弱,却用力朝他喷火,质问他“为何你要如此对我们!!!坏人!!!”,那个孩子,说他是坏人。
那瞬间,他被孩子眼中纯粹而又干净的怒意刺中。
他也头一回想要自省,自省自己,是否真的是坏人?
自省的结果是,他是否为坏人又有何妨?
兴许因为世人对他总是怀有崇敬的眼神,那头一回出现的愤怒,他深深印到脑中。
当然,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
直到一千多年后,那孩子飞上天,接过他父亲的尊位继任为帝,他们第二回 见面。那孩子迎面而来,抬眼朝他就是一个白眼。
他突然发现自己有些遗憾。
他明明想要看看他,看看那个孩子眼中的眼神长大后是什么模样。
随后的一千多年也不知是为何故,一切渐渐偏离轨道,他一次次地站在此处往下看。
他是执掌天道的神,掌握全天下的规矩。
他却忘记了自己的规矩。
天始终是阴的,偶尔有雨丝飘落,即便不看,他也知道,那个孩子至今没有欢颜。
他宁愿那孩子每次来烧元无宫,烧得高兴了,再笑嘻嘻地骑着老虎、抱着兔子回去,满湖里地追着锦鲤跑。
也罢,也到了要抉择的时候。
他身为天道执掌人,他比谁都明白,他早已犯下大罪。
这次倒是个契机,兴许是天道也在提醒他,选择了这样一个重要的时刻。
隔日一大早,云望台便挤满了诸位神仙,大家伙儿为了瞧这热闹,兴奋得一夜未睡呢。
祝汸也一夜未睡,他是闷闷不乐害的。
他不想去瞧热闹,却很担心,到底是派了阿兔去打听。
开曜神君来得不早也不晚,他来时,神仙们差点儿要欢呼了。虽说他们都觉着,开曜神君完全不需要给他们交代,但这些上神的秘辛,谁不愿多听哪?!
况且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开曜神君啊!
满天庭的神仙几乎都来了。
开曜神君一袭白衣而来,眼中依旧是春花与秋水,面上也依旧是冷寂与平静。
他站在云望台中央,朝众仙看了眼,众仙不觉便安静下来,开曜神君开口,没有任何波动地平缓说道:“开曜失德,有违天道,自降惩罚,即日下凡历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