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不提,他又怎能真的忘记那个老家伙,忘记那一日。
回来这些日子,他天天都睡不好,闭上眼,眼前便是老家伙用水润双眼看着他的模样,常常睡到一半被吓醒,生怕又有人要亲他。
老家伙怎么敢亲他!!!
难道是为了报复他用银子羞辱一事?
怎能这样恶劣!!
半夜醒来后,反复想着这些事,祝汸越想越气,觉也不睡了,要么出去练武,要么就在湖里沉着,要么就去处理政务。
偏偏那个吻总是挥之不去!
祝汸更不喜欢开曜了,都是因为老家伙害他,他才会如此!
这头祝汸愤恨着,那头阿兔与小虎也无比诧异着,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他们是查不出来了。但时不时下去看看辛曜过得如何,还是能够的,也好找出些蛛丝马迹来。
只辛曜身上也瞧不出异常来,他照例四平八稳地为官、生活。
因为祝汸的伸手,皇帝格外长寿,十年后,皇帝身子还很健壮,辛曜以三十八岁的年纪,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宰相,入了内阁,又成首辅。太子性子怯懦,好在皇孙天资聪颖,辛曜又成为皇孙的老师。
再是十年后,皇帝驾崩,留下遗言,由辛曜辅佐幼帝。
皇孙继位为帝,辛曜辅佐,直到皇孙长大,又是十年过,这年,辛曜已经五十八岁。他交出权柄,且上书致仕,新帝留了三次,终于允了,辛曜婉拒一切加封。
辛曜离开京城回老家山南郡这日,几乎全城的百姓都来送他。
他坐在马车里,连面也没有露一下,为官多年,依然只有一名小厮,行李连一辆马车也装不满。已是六十多岁的李骏送他到城外,与他握手道别。跟到城外的百姓们这才有幸见一面当年的状元郎,多年已过,这位终身未娶的最年轻的状元郎、最年轻的宰相,竟依然是满头乌发,仿佛还能令人想起当年盛景。
人人感慨。
回到山南郡,辛曜买下白鹿书院隔壁的一间药铺子,平素便住在药铺子中,每日去白鹿书院做一个平凡而又普通的先生,给年轻的孩子们讲学。
白鹿书院名头更盛,甚过多年前。
再是二十年过去,七十八岁的辛曜寿终正寝。
白鹿书院的院长替他筹办丧事,依言将他事先准备好的小匣子放进他的棺中,这是他唯一的陪葬品。
出灵那日,白鹿书院的所有学生陪在一旁,县里的百姓们全都静默立在街道两侧,目送他们去往郊外。
辛曜葬在山里,是辛曜生前亲自指定的地点。
辛曜这辈子积攒下来的所有银子,买下了那座山,而他埋着的地方,被高大树木包围,不见阳光与月光。
白鹿书院的学生全都跪在地上。
阿兔与小虎在一旁看着,心中忽也有些难受。
这是神君这一世与他们小殿下初遇的地方。
那夜,神君拨开树枝,漏进的月光里,他们俩相遇。
阿兔伸出手,棺中那唯一的陪葬品到了他手中。他打开熟悉的匣子,里头是五千两的银票。
那是祝汸曾经给的银票,是他装的匣子。
除开那些银票外,还有一张纸与一颗种子。
阿兔记性好,这是很久之前,他们去放花灯,写在花灯里的纸条。
阿兔已有猜测,却还是拿起那张纸条,如今已泛黄,展开看,上面是三个字:姬宝宝。
是他们小殿下最为熟悉的字迹。
那颗种子,是海棠花。
“落棺!”
阿兔回过神,将小匣子又送回棺中,白鹿书院的学生们以头贴地,送别尊师。
阿兔的眼睛微热,小虎也喃喃道:“他似乎真的挺喜欢我们小殿下的,原来庭归神君没说错啊。”
阿兔深吸一口气,的确有些伤感,他按下流眼泪的冲动,淡淡道:“走吧。”
“可是,可是——”
“有些事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喜欢也好,愤恨也好,过程从来都不短暂,更何况我们这些本就永生的神仙?我们的永生,太过漫长。小殿下还小,总有一日会想通的。再者,喜欢是开曜神君的事,他到底与我们小殿下有没有正缘,我们小殿下又到底是否会喜欢上他,都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开曜神君自己都无法决定,否则他也不必下凡来历劫,怕也是觉着烦恼。他喜欢我们小殿下,我们小殿下就必须喜欢上他?若是两人有正缘,无需你我,小殿下终有明白一日,走吧。
这件事也无需告诉小殿下,若天道有灵,该知道的,总会知道。就如同我们殿下与公子到底再次重逢一般,若是没有灵,没有缘分,时光再长久也无用。”
小虎想想也是,叹了口气,乖乖跟着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