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卿(91)
麦婆子感慨地说:“成了婚,您就是妇人。大小家宴,捎带上敬先生,合乎规矩礼节。有了驸马,您就有托底的人。夫妇同心,什么困境都能突破。”
她自顾自地说,一时并未察觉出浮云卿话语中的反常。
只成婚,将他栓住,可相处依旧与婚前无异,不行么?
浮云卿只觉这身翟衣长满了虱子,要往她的心里爬,爬出一条崎岖的路,才肯作罢。
她膈应这条路,一时失手,把话本子打落在地。
浮云卿捡起话本子,本里正好讲到蒋兴哥重会珍珠衫那回。
一件珍珠衫,惹得两对夫妇辗转反侧。他们放肆寻乐,用男人女人的身体,慰藉自己孤寂的灵魂。
他们成婚交合,做过许多荒唐霪事。
她有孤寂的灵魂,也抢来个男人的身体,试图慰藉一番。
她贪恋敬亭颐的身体,也想对他做霪事。
可她与他们好似又不同。
她把敬亭颐当有趣的玩物,并不在意他的过往。
她的喜欢另类又无厘头,不像亲情,不像友情,更不像爱情。
浮云卿抚着华贵的翟衣,眸色复杂。
她喜欢敬亭颐,故而与他成婚。
不是话本子里的喜欢,但这也算是喜欢罢。
作者有话说:
结婚好麻烦滴,分两章或三章来走流程吧。
第38章 三十八:大婚(二)
◎不要慌,不要怕。◎
三伏天前, 日子暖和微燥。
禁中松茂柏悦,紫薇树簌簌扑闪,粗壮的枝桠上缀着几串鲜艳的花, 越过琉璃瓦朱红墙,往通衢里伸。
宫嫔的殿阁前, 放着一瓮冰。日光被冰块的棱角割得破碎,泄恨般地乱射,渐渐把寒冰融成暖和的水。
凉气还没飘到人影面前,瓮里就栽种上了几株嫣粉的水莲花。
时而有宫婢内侍从瓮前匆匆走过, 却只有两位在瓮前停下了脚。
荣缓缓歇在阴凉地, 欹着烧手的墙,呼哧呼哧喘着气。
“素妆阿姊, 我心里兀突突的,不好受。”
施素妆搵帕,拭着额前的汗, “慌什么?咱们又不是搬喜盒唱喜词的喜娘, 需要出面的场合,咱们都不用去。咱们是来陪新娘子说话的,是来纾解新娘的心慌的。”
说着搀起缓缓的胳膊往前走。
她生得高,这一路走得像是胳膊肘里架了个小孩。而那小孩正是缓缓,她的脚面几乎没碰过地,如同素妆腰间挂着的一块玉佩,做不了半分抵抗。
越暨慈元殿,数位要跟仪仗着的宫嫔将这处堵得水泄不通。
眼尖的宫婢睐见来人, 福了福身, “施小娘子, 荣小娘子, 公主在殿内等着你二位。快些去罢。”
宫嫔一听,自觉地让开条道。待人走后,你叠我,我偎你,挤挤搡搡地扒着头往户牖里看。
贤妃刮一圈茶沫子,抬眸见人身涌动,建盏道:“想进,就进来。想看,就走近些看。平时一个个懒得起不来问安,眼下遇见稀罕事了,还不赶紧瞧瞧,除除懒气?”
她对这些新入宫的年青宫嫔一向严厉冷酷,素来不爱与她们打交道。可今日是她女儿出降的大喜日子,多来点人,也算撑撑场,长个面子。
这些宫嫔低低欸了声,掇条杌子扎堆坐着。起初没脸皮敞开声聊,后来见贤妃一颗心都栓在公主身上,便开始说说笑笑。
她们打量着喜庆的殿,打量着头戴珍珠玉冠,一身雍容翟服的贤妃,更悄摸打量着屏风后的新娘。
这头婆子端来一碗醪糟圆子,福身道:“公主,出降前您得再吃一顿饭。圆子好消化,奴家给您洒了点桂花,放了半勺蜂蜜,是您爱吃的甜口。吃完这顿,未婚变已婚,日子幸福美满。”
宫婢正给浮云卿化着斜红妆,摁着凤冠,见这碗圆子递不过来,缓缓伸手,接过了碗盏。
浮云卿艰难地转着眸,妆未化好,她怕动作稍微大些,珍珠面靥就得移位。
“素妆阿姊,缓缓,你们快来坐,跟我说说话。”浮云卿抿起一个浅淡的笑,又掀起嘴皮子,慢慢咽着圆子。
素妆欸了声,掇来两条杌子,一条自己坐下,一条放到缓缓身旁。
缓缓瞧浮云卿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心底不由得升起一阵心酸。
“咱们仨人里,数你谈情说爱最晚,却数你嫁得最早。你也真是窝里藏不住个金元宝,一说相中,旋即要大婚。昨日我正绣着花,听婆子说了你的事,还以为是误传了消息。”缓缓吁了口气,满声落寞。
素妆搭腔说是呀,“幸好家没搬走,等你处理好这一番事,咱们仨还能约着出去玩。”
浮云卿品着缓缓的话,忽地哎唷一声,“缓缓,你什么时候找了情郎,还是在我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