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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云卿(325)

作者:松松挽就 阅读记录

浮云卿很讨厌空长一张嘴什么都不说的人。她从小被教育,嘴不是白长的,有误会及时说清,有困惑及时问清。只要长嘴,就不会饿死。偏偏这个方法在敬亭颐这里施行不下去。明明三两句就能说清,偏偏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面说,前言不搭后语。

她的求知欲就那么多,被敬亭颐磨耗尽了,就再难重新升起。

后来几日,她与敬亭颐僵持着,双方都很难堪。

偶尔捱不住窥探的心思,悄摸推开窗棂朝外望,睃见他坐在水井边,浣洗着她的衣裳。

这人真是奇怪。大冷天的,穿着单薄的衣裳,搅和着皂液浣洗。抢了女使的活计,偏偏欣然自得。再一恍神,他已经踱到藤架旁边,拧干衣裳里残留的水,将衣裳夹在藤架上面。

攀膊环着一道劲瘦的身姿,抬胳膊晾衣裳时,腹间肌肉起伏隐隐可见。青筋蔓延的手臂落着皂香的女儿家衣物,半点不违和。细长的指节揿起衣料,赏心悦目。

察觉到背后有道炙热的目光,敬亭颐侧过身,勾起嘴角。

“看够了吗?看够了,就合上窗棂罢。外面冷,不要受凉。”

他像从前那般温柔,不过浮云卿心里明白,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就算敬亭颐不反,就算她忽视他的隐瞒与欺骗。

心境变了,她想的与从前完全不同。

浮云卿揉了揉眼,惊讶地发现,他鬓边又长了根白发。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但他好似完全不在意,绸带捆着头发,晃一晃身,白发就隐匿在了黑发底下。

临近年关,家家割猪羊肉,大吃大喝。她与敬亭颐倒是一个比一个苦命,都比从前消瘦许多。

浮云卿听话地合紧窗棂。

“啪嗒——”

窗扇叶骤然关闭,震得窗台边堆着的雪不迭往下落。

浮云卿心烦意乱地踢倒杌子,梨花木狠狠砸向地面,吱呀,吱呀……

所以她没听见在合紧窗棂的那一瞬,敬亭颐咳嗽得一声比一声急。

眼下还不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然而病情从不跟着天气走,也不跟着人的心愿走。

敬亭颐摊开手,手心里滩着一团暗红的血。

他什么都知道,但什么都不愿意说。就连逐渐恶化的病情,半句都没跟浮云卿提过。

敬亭颐若无其事地盥了手,血迹被冷冽的水冲走,他搵帕仔细擦了擦。

想过无数次要坦白,可总是苦于找不到一个好的时机。

这晚他又逮到个叛变的死士,很不凑巧,他必须在公主府内处置死士。因着他先前说过,这几天会陪在浮云卿身边,尽管看样子她并不喜欢他的陪伴。

喜不喜欢是一回事,守不守信又是另一回事。已经失信许多次,再这样下去,他真要成信用破产的老赖了。

敬亭颐踩着死士的背,“你是因为什么?”

死士抻着手,艰难地解下面具,梗着脖子瞪向敬亭颐,“你看看我是谁?”

不等敬亭颐说话,他又说:“我是虢州庄那批死士,潜入公主府,准备刺杀公主。而你次次阻挠我的行动,甚至还想杀我……”

虢州庄里的男丁,到了年龄后,会分成三拨人。一拨参军,一拨耕田生子,一拨充作死士。早些年,三拨人都还小,与敬亭颐是一起读书练武的伙伴。被敬亭颐踩在脚下的,是刘师门的小儿子刘英成,是跟他一起求学的刘英成。

敬亭颐眸色晦暗不明,“刘英成,你是因为什么?”

其实答案呼之欲出。刘英成与近日来被他杀死的数位死士目的相同,他们都想把探到的消息报给在邓州驻军的刘岑。

刘岑对他起了疑心,不断派死士来摸清实情。但他不会让他们如愿。

揭下面具后,刘英成什么都没再说。但凡说话有用,磨破上下嘴皮子,他也要说。可他知道敬亭颐的脾性,他心里清楚,敬亭颐心意已决,再难回头。

刘英成一动一动地趴在地上,大有任君处置的决绝之意。

挑断筋脉,卸掉手脚,长剑刺穿骨肉,再一剑封喉。

这样的事,敬亭颐早做得轻车熟路。可这一次处决却无比艰难,那剑像是也抵着他的喉,要划破他的喉管。

恍惚间,他跟着刘英成一起死了回。

但最后咽气的只有刘英成,死不瞑目。他的眼珠往外凸着,直愣愣地剜着敬亭颐,用凄惨的死相一遍遍地质问敬亭颐:你为什么要杀我?

是啊,为什么呢……

夜间的风将敬亭颐的身形吹得愈发清瘦。如今,他如愿做了具行尸走肉。再往前摇摇欲坠地走,会落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或许从他杀害第一个潜进府的死士开始,这一切都变了。

敬亭颐无力地摆摆手,示意死士把刘英成的尸身带下去,“剁碎,或者藏好,你们自己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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