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卿(264)
浮云卿只是颔首说好,默默吞着角子。一碗见底,才开口问:“他呢,他去哪儿了?”
“待在书房里呢。”麦婆子欣慰地说,“走之前,总得见一面罢。您想什么时候见他?要不就现在罢。”
说着就派女使去书房里叫人。
浮云卿搵过帕,刚想说不用,再一抬眼,竟见敬亭颐朝她走来。
真是赶巧。
敬亭颐披了件鹤氅,本来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今下踏过雪色,眉眼凝着肃重的霜雪,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更像是天上下凡的仙人。
踱近后,敬亭颐熟稔地揉着浮云卿的发顶,低声问道:“臣的手艺合您胃口吗?”
其实很美味,可浮云卿不愿顺着他的意,倔强地扭过头,“不好吃。”
话音甫落,敬亭颐温和的笑容就僵在脸上。
他颇为落寞地说没事,“您这次要走很久罢。臣会待在府里等您。这段时间,臣会精进厨艺。届时您回府,臣再给您做碗阳春面。到那时,应该不会难吃。”
浮云卿冷哼一声,“有时间下厨,没时间说正事吗?”
待在府里不出门,他可真会想!
浮云卿眉头蹙得能打一场官司,漾起衣袖起身,回避敬亭颐的亲近。
去巩州是引敬亭颐来寻她,结果他倒好,说乖乖在府里等她回来。浮云卿深吸口气,原本想提示得再明显些,后来一想,算了,没必要。
本来就是他的错。
俩人干瞪眼,沉默半晌,终究是敬亭颐败下了阵。
“巩州冷,去外面游玩,记得御寒添衣。”
能说的也只有这些。
僵持着踅步府门口,敬亭颐无奈地叹了口长气。
所有事情的走向,越来越出乎他的意料。抛锚抛偏,走路走岔,他越来越力不从心。从前闹别扭,他服个软就能将这事掀过篇。这次不同。
一边是家国,一边是情爱,当真难以取舍。
这头两位婆子围紧卓旸,事无巨细地交代他路上的事。侧犯尾犯两位小女使呢,偎着浮云卿,说她得快快回来。
看起来,在阖府其乐融融的氛围里,只有敬亭颐一人格格不入。
后来浮云卿撵走一帮仆从,府门口只留敬亭颐一人。
“你还是不肯说吗?”浮云卿故意站在台阶上,站得比敬亭颐还要高。
或许只有俯视他,才能增添几分底气。
敬亭颐伸手拢紧她的氅衣。氅衣的系带系得潦草歪扭,想是出自浮云卿她自己的手笔。敬亭颐屈起指节,灵活地挑开系带,系好一个漂亮规整的蝴蝶结。
又扽平她的衣襟,把一个精致小巧的暖手炉塞到浮云卿怀里。
“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能生病,万一生病,千万不能忌医。臣给您准备了个药箱,里面放着常用药。万一生病,又信不过外面的大夫,就去药箱里找药罢。”他抬起浮云卿的手腕,见红珠串还戴在上面,暗自松了口气。
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很多地方,没您想的那么好……”
说完这句,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听听他在说什么诨话罢,他居然劝他的仇敌,远离危险。
他和即将离箭的弦一样,随时游离在失控的边缘。
他很想环紧浮云卿的腰,在她耳旁轻声说:“不要去,快回来。”
怎么会这样。
浮云卿冷眼睨着僝僽的敬亭颐。她坚定出走的心,竟因敬亭颐几句家常话,快要动摇得山崩地裂。
怎么会这样。
她想,敬亭颐在她面前,从不说废话。他是在告诉她,陇西那处暗藏危机吗?
明明心里一番揣度,可面上仍冷漠地说:“好或不好,干你何事?”
浮云卿将手炉回塞给敬亭颐,“给你,我不稀罕。”
两匹骏马拉着一架宽敞的金车,临走前,车夫关切地问了句:“公主,您再想想,有没有忘拿什么物件?还有没有什么话要交代?”
浮云卿欸了声,转眸看向车内的卓旸。
她问:“我没什么话要说了。你呢,你有没有?”
卓旸被她忽视许久,大冷天站在门口,看她与敬亭颐拉扯调情,心里冷,身也冷。刚坐上车,这会儿人还没缓过来,遂回:“没有。”
浮云卿说那好。言讫正想叫车夫赶车启程,又听卓旸说:“要不您挑开车帘,再往公主府门口看一眼罢。”
“人不都走了么,门口光秃秃的,你想让我看什么?”
“看看罢,万一有新收获呢。”
好嚜,既然卓旸坚持,那她就勉为其难地给他个面子罢。
不曾想,掀开车帘,却见敬亭颐还傻愣愣地站在那里。
他好似没望见她的动静,还当她在车内与卓旸说话。一时卸下拿乔状,掩面咳嗽,一声比一声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