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卿(107)
卓旸将那精致的圆镜塞到浮云卿手里,“走罢,剩下的路都是平地,稍稍注意点就行。总不能平地摔个底朝天罢。”
浮云卿心想,还真是一语成谶。端午家宴上,她不就是差点平地摔倒么。
那时敬亭颐眼疾手快地扶起她,要不然她得在一园人面前丢脸。
窥浮云卿兴致不高,卓旸又捉来几条好看的鱼,扔到她腰间的竹篮里。
“回去叫敬亭颐给你做糖醋鱼。别不开心囖。”
他脑里使劲想着安慰人的话,可想来想去也只会笨拙地安慰一句“别不开心”。
人家哭,你安慰说别哭。人家疼,你安慰说别疼。这分明是最无效的安慰方式。可他也只能说出这些,当即暗自决定,回去后得悄摸问问敬亭颐,问他是怎么安慰浮云卿的。
委屈时,哪怕碰上一句颇显笨拙的安慰,也会掉泪珠子。浮云卿眼眶一酸,几滴泪就“啪嗒啪嗒” 地顺着脸蛋,淌到了衣襟里。
摔得倒不是太疼,只是想来丢人。站起来是一长条,躺下也是一长条,居然无时无刻不在摔倒。
趁着卓旸在前专心捉鱼,她赶紧掖干泪,漾漾衣袖,假装无事发生。
俩人在溪边洗把手,看时候不早,便赶紧赶慢地拐至公主府。
一路咽下去的委屈,在遥遥睃见敬亭颐的那一刻,全都涌了上来。
禅婆子麦婆子与侧犯尾犯跟在敬亭颐身后,见浮云卿满身狼狈,一个接一个地哎唷。
“老天爷,这是往泥地里滚了一晌么?走的时候衣裳干干净净的,回来了,人也憔悴,衣裳也脏。”麦婆子耷拉着眉,绞帕子说道。
禅婆子想的多,“瞧这样子,该是不小心摔倒了罢。老天爷,公主又摔了!”
侧犯猜着,“公主与卓先生是去什么凶险地方耍了一圈么,平白无故地怎么会摔倒?”
尾犯凑嘴说在理,“半晌没瞧见公主,心里兀突突的。眼下终于瞧见人影,结果还不如不瞧,瞧见心里更是难受得紧!”
几人小声地点点搠搠,那头浮云卿泪眼朦胧地下车,腰间装着鱼的竹篮也忘了摘,直直扑向敬亭颐。
她把头埋在敬亭颐宽阔的胸膛,泪珠不要钱地往外涌,不多会儿便沾湿了他的衣襟。
敬亭颐眨着僝僽的眸,轻抚着浮云卿畏畏缩缩的脊背。
“遇上什么事了,是不是卓旸欺负你了?”
说着瞪卓旸一眼,见卓旸满脸无辜地朝自己摊摊手。
浮云卿止不住地去想山上那座诡异的坟头与骇人的尸骨,想她滑到泥地里,与一滩淤泥做着亲密接触,心情嗒然到谷底。抽抽噎噎,一时说不出个完整的话。
哭到满脸通红,清泪打湿脸颊,她才堪堪止住,回了声没事。
“没事?”麦婆子扒着头,满脸不信,“没事您会哭得那么伤心?”
坏心情去得快,浮云卿吸吸鼻子,从敬亭颐怀里窜出来。
“当真没事。”
然而观她那欲说未说,扭扭捏捏的模样,婆子心里便知,这是藏着事不肯同她们几位说呢。也罢,成了婚的姑娘,有什么糟心事要跟驸马单独说,实在正常。
两位婆子带着女使,接过卓旸手里的鲫鱼,寻着要去找周厨炊火的借口,一溜烟地窜走。
现下大椿堂只剩下三人。
浮云卿调整一番心态,呼了口气,从竹篮里拿起一条鱼,捧到敬亭颐面前。
旋即扬起一个烜耀的笑容,“看,这是我捉的鱼,绝对新鲜。”
她哭得像没草吃的白兔,眼眸与鼻头泛着浅淡的红,脸颊也浮着红意,不知是哭的还是羞的。
眼前这条鱼又瘦又瘪,泛着刺鼻的鱼腥味。老道的农夫会知道,大眼一看,就知道这是市场里最次的鱼。品相不好,肉质量不佳,吃着塞牙。
敬亭颐勾起唇角,低声夸赞道:“确实新鲜,一看就知道是肉质肥美的好鱼。”
偏偏浮云卿最受用他的好话,低迷的心蓦地雀跃起来,任由敬亭颐梳整她松散的头发,整理她凌乱的衣襟。
后来将浮云卿送至内院,自己则拐进卓旸那进院。
甫一进去,正碰上卓旸耍着剑花。
卓旸心里憋着一股气,剑花耍得飞快,旋成一股细小的气流直冲翠竹。摇曳的翠竹不敌强劲的风,破下一片片竹叶,叶未落地,便被长剑挑起,洒落四方。
敬亭颐欹着廊柱观摩半刻,转身提起武器架上摆着的一道木剑,长剑出鞘,朝卓旸说道:“来,我陪你练。”
说是练,不如说成是互斗互殴,两人都下着死手,紧紧咬着对方,好似非得把对方打伤才肯停手。
一番斡旋,最终敬亭颐持着的那把木剑,停在了卓旸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