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图是真是假,朕自己清楚。”皇帝平静道,“田放,各处军饷告急,人心浮动。战事若再不平息,春耕延误,就算我们得胜,天下也会遭遇灾殃。故而朕不能再等,若今日能成事,绝不能等到明日。朕再说一次,你若还愿意追随朕,今日便听朕的,不得再有异议;若不愿意,你现在就掉头。”
田放哑口无言,见皇帝心意已决,只得咬紧了牙关,向皇帝行礼退下。
皇帝又将一名近侍召来,道:“朕早前让送入城中的信,可都送到了?”
“都送到了。送信的是可靠之人,不会出错。”
“那就好。”皇帝举目看向不远处的城池,“按照朕说的,点火发号。”
三名侍卫随即点起火把,在空中画圈,漆黑的寒夜之中,犹如飞舞的萤虫。
这一举动极其容易招来城墙上的箭矢,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但好一会,也没有动静。
田放屏息等待着,终是忍不住,又看向皇帝。
皇帝却神色沉静,只将目光注视着城楼,夜色中,仿佛与周围的枯木融为一体。
正当他按捺不住想问一问的时候,城楼上突然有了动静。
远远的,火光闪烁,上面的人似乎骚动了起来。
众人牢牢握住手中的盾牌,准备迎敌。
但那动静很快平息下去,没多久,相同的三束火把在城楼上舞动。
众人心头一松,那正是约定的信号。
不过没有人敢轻举妄动,谁也拿不准,那究竟是不是有诈。
田放再度走到皇帝面前,想最后觐见一次,却见皇帝道:“早前吩咐的,是否都记住了。”
“回皇上,都记住了。”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走吧。”
城门已经打开,一人从里面走出来,见到面前兵马的影子,倒头便拜:“臣李懿,恭迎皇上回京。”
“李卿平身。”皇帝道,“朕吩咐的事,卿可都准备好了?”
李懿道:“一切皆如皇上的吩咐,无一错漏。”
田放悄无声息地靠前,手按在刀把上。他眼观四面,打算一旦有异动,就先把李懿拿下。
“今日,卿乃首功。”皇帝道,“朕不会忘记。”
李懿的神色颇为沉静。
他深深一礼:“臣叩谢隆恩。”
相较于城门外呼啸的西风,瓮城里简直安静得可怕。
皇帝走在前方,卫士跟在后面,甲胄碰撞的声音,在寒夜里格外清脆。
人都进来之后,李懿诧异地发现,皇帝竟只带了三十余人。
“皇上。”他忙道,“不知王师何在?”
皇帝神色平静,道:“皇宫重地,除宫中卫士,外军不得擅入。”
“但……”
“李大人。”一旁的田放道,“皇上出入宫中,向来只带些许随从。王师就在城外,大人既然已经将瓮城掌握在手,皇上可坐镇其中,而后……”
话音未落,突然,身后轰然一响,城门沉沉关上。
田放骤然变色,来不及去追转身逃跑的李懿,喝道:“保护皇上!”
三十余侍卫即刻将皇帝团团围起,与此同时,四周的城墙和城楼上,登时灯火通明。
光影映在皇帝的脸上,只见他望向上方的城楼,双眸寒若冰霜。
弓弩手在沿着城垛列队,火光中,黑鸦鸦的。
一人的身影出现在城楼上,头戴金冠,衣袍上的团龙清晰可见。
“二皇兄。”江东王居高临下,声音如春风般和煦,在瓮城之中回荡,“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皇帝与江东王对视,似极力维持镇定。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他说。
江东王微笑:“二皇兄莫不会真的觉得,靠那点小小的恩惠能撬动朕的江山?”
皇帝不答话,看向江东王身旁。
“李阁老。”皇帝道,“先帝和朕都待你不薄,如今你拥立奸佞,置忠心于何地?置李氏百年声誉于何地?”
李阁老抚须,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何谓忠心何谓声誉,老夫自有道理。”
江东王望了望天色,忽而道:“朕与皇兄好不容易相见,却要这般隔空说话,着实费劲得很。不知皇兄可有雅兴,与朕一道欣赏城中夜景?”
这话虽温和,城上弓弩手却随即张弓搭箭,将箭头对着城下。
田放神色一紧,忙要将皇帝护在身后。
皇帝却拍拍他的肩头,示意他让开。
“放心好了。”他低声道,“他不喜欢给猎物痛快。”
田放还想说什么,可皇帝按在他肩上的手很是用力。犹豫片刻,他终于让开。
前方的瓮城门已经打开,涌出上百甲士,刀枪对着皇帝等人,火光中闪着寒光。
一名内侍走出来,皮笑肉不笑地向他一礼:“二殿下,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