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月夕道。
“怎就不会?”
“我自幼读书,虽父亲总说我贪多不求甚解,可我却也算有所心得。”月夕说,“那些得天下的人,与其说是能耐大,不如说是人心所向。江东王看似占了京城,还有丘国和诸州叛军拥立,可天下人果真爱戴他么?你自继位以来,虽天灾人祸不断,却一向处置平稳,并无过错。就算有人被一时的假象蒙蔽,难道真会分不清是非大义?这些日子,纵然江东王在京城高压震慑,往这边投奔你的士庶民人仍源源不断,这不就是他不得人心的明证么?”
她的话语平静,皇帝听着,心中的烦躁也渐渐抚平。
“听你这么说,我的皇位好像怎么也丢不掉。”
“只要你不想丢掉,它就不会丢掉。”
皇帝没说话,只拉着她的手,裹在掌间捂着。少顷,他低头,轻轻在上面吻了吻。
“等京城一被收复,我就回来接你。”他低低道。
月夕抿了抿唇角,也上前,吻了吻他的额头。
“知道了。”她说,“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你,你切莫忘了。”
皇帝静静拥抱着她,看着案上的烛火,目光深深。
——
三日后,皇帝的大军到达了京城外。
夜色正浓,城楼上没有一点光亮,漆黑一片。
但王师皆出身禁军,对京城熟悉无比。每个人都知道,那前方的夜色里,横亘着一座巨大的城池。
前锋卸掉了沉重的铠甲,以减轻负重;又在马蹄上裹了厚厚的布,足以让踩在雪地上的声响被北风的呼啸吞没。
“皇上,”禁军指挥使田放再次凑到皇帝边上劝谏,“此行危险重重,臣请皇上退至后军,由臣来率前锋接敌!”
皇帝望着前方,眉毛上已经结了冰霜。
“田放,”他淡淡道,“你觉得朕和江东王,谁能赢?”
第四百二十九章 远客(下)
炉子里,水已经沸开。
月夕亲自盛了一碗,端到沈仪面前。
“这边天气寒冷,沈娘子远道而来,先喝一碗姜汤暖一暖。”她说。
沈仪谢了,将姜汤接过来,吹了吹,却没有喝,只放在一旁。
她看着月夕,道:“公主和阿劭的事,方才我听赵公公说了。他说,皇上也去了京中?”
月夕忙安慰道:“沈娘子放心,公主和沈劭皆非无能之辈,皇上对我说,他们敢独闯虎穴,定是有自己的主意。如今皇上也带着王师往京城去了,我想,他们定然无虞。”
沈仪没答话,仍看着她,目光深深:“当年太子出征,我虽已经远离京城,却仍日夜不安,一刻也不能坐定。想来,你也与我那时一样。”
月夕怔了怔,抿抿唇,苦笑不语。
“我又如何会信不过他们。”沈仪露出些许愧疚之色,轻叹道,“这些年,是我对不住阿劭。我虽是他姐姐,却一直不曾为他做什么,甚至连他是生是死也不知道。与我相较,他更像我父亲,认准了什么事就会做下去,无所畏惧。”
说罢,她抬眼向月夕道:“当年,是你父亲救了他,一路扶持他。这大恩,我没齿难忘。”
那双眸明亮,诚挚而温柔,月夕看着,只觉自己脸上一热。
怪不得当年太子会对沈仪一见钟情。她心想,果然连女子也要心动。
“不知沈娘子远道至此,所为何事?”月夕问道。
沈仪轻声道:“一是为了阿劭,二是你和凌霄。”
月夕讶然:“我和凌霄?”
“这些日子,我继续翻找师父留下的手记,发现他曾经拜访过一位高僧,名叫慧显法师。这位法师也知晓连生煞,与我师父谈起时,竟颇有见地。可惜我师父不曾在手记之中详述,于是我便到慧显所在寺院拜访。他早已经圆寂,不过主持是个和蔼之人,也曾见过我的师父,得知我是他的弟子,便带我去翻阅了一些慧显法师生前遗作。”
说罢,她从怀中拿出一只布包,小心地打开。
月夕看去,只见布包里放着一本线订的手稿,纸早已经泛黄,还有些脆,可知是有些年份了。
在灯下展开,只见上面的字迹颇密,是整齐的蝇头小楷。
“这便是慧显法师留下的。”沈仪道,“其中记叙的,都是些民间异事,以及他琢磨出的道理。晏娘子可看一看,说不定大有裨益。”
月夕忙谢过,迫不及待地在灯旁坐下,细细翻阅。
这手稿之中,确实有连生煞的记载。对于它的成因,慧显和老太史的结论一样。其与出生时的方位八字皆大有关系,互为正奇,阴阳相对,所以会有那魂灵共通,命数共享的其事。
慧显记叙了另一桩连生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