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仪在信里说,这连生煞,与生辰的八字和出生方位都联系紧密,必是方方面面互为正反,方可成真。故而古往今来,少之又少。而要发现这件事,必定非遇到性命之危不可,故而就算有,也难以发现。留下记载的,更是屈指可数。
更要紧的,是这连生煞并非能够长长久久用之不竭。如先前张定安猜测一般,每一次交换,对月夕和凌霄的精气都会遭到削弱和消耗。
而沈仪在信中说,二人的命数共通共享。犹如共饮一碗水,随着损耗,水会越来越少。到了它只能维持一人所需之时,有一个人就必然会死去。
就像那个李姓少年一样。
月夕把信折起来,心中叹口气。
这怪力乱神之事的背后因由,一直是她和凌霄苦苦追寻的。可如今,越是明晰,她却越是感到迷茫。
心中不由苦笑。初遇此事的时候,她曾有些庆幸,觉得老田给自己这奇怪的本事,说不定是在帮自己。可到头来,老天给的东西,从来没有白送的。该付出的代价,一点也不会少。
“还在想着那信?”
忽然,一个声音从耳边传来。
月夕抬头,是皇帝。
他身上披着裘衣,趿着鞋,手里却提着一只黄铜汤婆子。
自己太过入神,竟是没有发现他进来了。
“你来做什么?”月夕把信放在一旁,讶道。
皇帝将汤婆子塞到她的被子里,道:“我想你手脚都冷得很,这大冬天的定然睡不着,便让人备了这个,给你送来。”
月夕道:“那何必你亲自来送,让刘荃他们做也是一样。这么晚了,你明日一大早还要赶路,该歇着才是。”
“刘荃他们也要赶路,也要早歇,与其麻烦他们,不如我自己来。”皇帝不以为然,瞥了瞥月夕的床上,“冷死了,你进去些。”
月夕更是诧异。
“你要睡这里?”
“不剩几个时辰了,我那边也冷得很,睡不暖。”皇帝理直气壮,“你我挤一挤,正好能对付一晚。”
月夕的耳根发热,正要说话,皇帝却已经不由分说地坐上床来。
她无奈,只得往一面让了让。
被子底下,二人挨在了一起。
皇帝将月夕的手拉过来,皱了皱眉:“果然冷得很。你才醒来,就该好好歇着才是。又不睡又不好好盖着被子,身体不虚才怪。”
那手又大又温暖,脚上,汤婆子也让被窝变得暖融融的,心头仿佛生了一团火。
“为何只说我。”月夕嘴上却道,“你也不曾睡。你头上的伤还未愈,更该歇着,我不说你也就罢了。”
皇帝笑了笑,将身上的裘袍拿开,盖在被子面上。
“睡吧。”他说,“别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议。”
月夕看着他,莫名的,方才还空落落的心,已经变得踏实了许多。
她应一声,看着皇帝把灯吹灭了,和他一起躺进去。
心跳隐隐撞着,黑暗中,月夕觉得心情奇妙。
这大概是二人定情以来,做的最出格最不讲礼法的一件事。孤男寡女,不但私定终身,还未婚就大大方方躺在了一起,只怕就算是皇帝,也要被人说礼崩乐坏。
不过是躺在一起。心底一个声音道,你冷得睡不着,他也冷得睡不着,一起挨着取取暖罢了,躺着跟坐着有什么区别?
帐子里,安静得很。床并不宽,月夕和皇帝的身体挨着,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和心跳。
从他的呼吸声,月夕知道,他没有睡着。
“你在想着信里说的那两个少年,是么?”忽然,皇帝问道。
月夕轻轻点头,“嗯”一声。
皇帝转过来,被子下,他的手臂环在了月夕的身上。
“这事,就算再相似,也不必推人及己。”皇帝道,“世间从无一模一样的人,故而也从无一模一样的命数。他们如何,与你们无干。且你们已经知道了此事的要害,定然能与他们不一样。”
“虽无一样命数,道理确实一样。”月夕说着,很是懊悔,“此番,也该怪我一时冲动,非要强行跳水换过来。我还未醒之时,就觉察出了此番大不一样,恐怕正是应了那命数损耗之兆。”
皇帝沉默片刻,忽而低低问道:“你为何非要跳水换过来?”
月夕也沉默片刻,道:“我不想远离你。”
身上的手臂收紧了一些,皇帝深吸口气,似在苦笑。
“故而你看,这其实也怨不得你。”他说,“若非我强行要将你送走,你也不会如此。故而纠结孰是孰非,最是无益。唯一有用的,是想清楚将来该怎么办。”
月夕抬眼,望着黑暗中的他。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从今往后,无论你还是凌霄,都不可再让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他的声音低低,却严肃无比,“无论何种缘由,都不可任性,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