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旧事,她心头泛起一阵酸楚,轻叹一声:“妾本来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回太子,对太子又谈得上什么感情。怎奈京中的人蜚短流长,只爱将这等事嚼舌根,传得不堪。妾因此名声受累,受尽嘲讽,若说不恼,只怕殿下也不信。妾虽并非皇亲贵胄,却也出身高门,父母宠爱长大的,何曾受过这番屈辱?太子妃落选之后,妾竟有好一阵子不敢出门,生怕被人指指点点。因而那日听闻了沈仪未死,妾想起的并非太子,而是当年受辱的窘境,一时冲动,故而……”
话没说完,李妍的眼泪躺下来,低低抽泣。
江东王没有说话,杨氏在一旁却看着着急,忙劝道:“殿下有所不知,王妃这些日子夜不能寐,唯恐殿下心中仍在责怪。王妃年方十八,常年养在深闺,难免不谙世事,思虑欠周。可王妃自嫁过来,便已是死心塌地跟了殿下,对殿下从无贰心,还望殿下明鉴。”
李妍也抬起眼睛,道:“从前之事,殿下不计较,妾感激不尽。只盼将来殿下多加指点,让妾助殿下早日成就大业。”
江东王看着她,神色颇是感慨。
他侧过身来,抽出她手中的绢帕,一手轻轻托起她的下巴,替她拭泪。
“王妃言重了,你我夫妻,结发之日便是同心,何言计较?”他说,“过去的事情便让它过去吧。今日把话说开,乃是大好之事。日后,无论遇到什么,王妃心中有话,尽可告知孤。能办到的事,孤会为王妃去办,尽量不教王妃失望。”
李妍听得这话,破涕为笑:“多谢殿下。”
江东王将她的手握着,忽而道:“孤想起来,第一回 见你的时候,你也是这副模样。”
李妍怔了怔。
“王妃可记得当年在风华楼,你与家人走丢,不知如何归家。那时,有个太监突然出现,将王妃带回了李府。”
李妍目光一动,道:“自是记得。那太监说,他认得妾的祖父和父亲。殿下是说,他……”
江东王微笑:“那是孤的随侍。孤当时也在风华楼,见王妃哭泣,心中不忍。可若亲自询问,又怕王妃以为我是轻浮之辈,故而遣太监假托识得王妃家人,送王妃回家。”
李妍看着他,眼眶又红了。
“殿下……”她嚅嗫着,轻声问道,“殿下喜欢妾么?”
江东王道:“王妃问的什么话,孤既然迎娶王妃,自然是心仪王妃已久,能与王妃白首偕老,乃莫大的幸事。”
李妍眸光浮动,道:“妾过去与殿下的交往不深,当初听闻殿下要迎娶妾,颇为诧异。后来听闻了殿下的大业,又以为殿下是为了大业着想才迎娶妾……”
江东王笑而摇头。
“孤说的话自然当真。王妃若有疑惑,为何不与孤言明?”
李妍复又低下头,抿抿唇:“殿下难道不知道么?”
“知道什么?”
“妾听闻,殿下身边总有美艳无双的女子伴随,那日,又听得公主提起阿絮娘子,故而……。”
“凌霄那日酒后胡言,你如何能当真?”江东王无奈道,“阿絮是孤的得力干将,孤见她,聊的都是正事,王妃若不信,何不召怀恩来问一问?”
李妍满面绯红,忙道:“殿下既然坦诚相告,妾欣喜万分,岂有不信之理?只是一场平白误会,又是妾的不是,心中愧疚。阿絮娘子既是殿下的得力干将,妾自当好生好生相待。殿下何不让阿絮娘子过来,妾与她郑重见上一面,打消误会,日后也好往来。”
江东王斟酌片刻,颔首道:“不无不可,阿絮仍在九江,孤明日让她来见你一面,如何?”
“如此甚好。”李妍露出个娇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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樨园里,月夕从福灵寺归来,倚在榻上,只觉疲惫。
纵然知道一切是假的,可张定安躺在棺材里,面色青灰,当真像死了一般。听见长钉入木声响的时候,她更是感到心惊肉跳。
月夕不由地想,当初自己吞龟息丸装死,是不是也是那副模样。
心头一阵恶寒。
不过话说回来,张定安此人虽然是个油葫芦,招人厌,但这人要是真的没了,她不仅对不起凌霄,也对不起皇帝。
幸而回来路上,听见林间笛声,那是她和沈劭约定的信号。若是张定安无碍,便以笛音为号。
没事就好。
她喝了一口茶,心跳渐渐平复。
门外,杨实叩门道:“公主,颜平来了,说是向公主复命。”
月夕一下又精神起来,从榻上坐起。
“知道了。”她说,“带他去花厅候着。”
颜平站在花厅里,气定神闲。
作为江东王的心腹之一,他向来颇为自信,也总能揣测出上头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