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惊愕之色只在阿絮眼中闪过一瞬,再也不见。
她看向江东王。只见他神色淡漠,只将目光在张定安脸上扫了扫,吩咐太监盖上。
“是阿絮错了。”阿絮随即向月夕行礼。“冲撞之处,请公主恕罪。”
月夕看也不看她,对江东王道:“如今已经过了时辰,该速速起灵才是。灵堂晦气重,三哥哥前两日才受了风寒,还请回避才是。”
江东王颔首,忽而将那灵柩又看了看。
“这灵柩还未落钉,孤既然来了,当看了落钉再走。”
月夕目光定了定,忙道:“这落钉还要和尚做法念经,烟熏火燎,怕是……”
“无妨。”江东王道,“孤既然来送他,便该目送他上路才是,不差这一时。”
月夕不多言语,只得应下。
钟铙木鱼叮叮哐哐敲打起来,和尚们的诵经声中,一根根长钉被钉进了棺板。
沉重的声音,一下一下,仿佛捶在心头。
月夕站在江东王身旁,看着那灵柩被钉得严严实实,手心里起了一阵汗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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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柩离开福灵寺之后,便出了城,往三十里外葬地而去。公主一路押送,在霞光寺停留了一个时辰,用了斋饭,又接着启程。直到灵柩下葬,公主才回来。”
听完外头的太监禀报,江东王挥挥手,让他下去。
“你做的好事。”他冷冷地看着阿絮,道:“若非王妃来到,孤几乎下不来台。这下,你满意了?”
阿絮的脸上并无愧色:“纵然如此,此事也是必要。若非亲眼所见,只怕殿下心中的疑虑也难以消除。阿絮说过,那奸佞的恶名,阿絮来担,乃无怨无悔。”
江东王喝一口茶,再抬眼,神色已经恢复平静。
“孤岂不知你的苦心。”他说,“起来吧。”
阿絮起身,继续道:“如今,殿下已觉得公主可十分信任了?”
“张定安死了,还有什么不可信的。”江东王缓缓道,“他是昏君的心腹。却死在了凌霄的手上,便是凌霄给孤交了投名状。凌霄在昏君那边已经断了退路,从今往后,就算她心里不乐意,也已经是孤的人了。”
阿絮虽仍有疑色,可看着江东王那笃定的样子,又把话收了回去。
“殿下睿智。”她道。
正说话间,外头的太监传报:“殿下,王妃说,她那边做了些温补羹汤,问殿下想过去用,还是送过来?”
江东王道:“送过来便是。”
外头太监应了一声,正要离开,忽而被江东王叫住。
“不必送过来,”他说,“孤正要去看看王妃,与她一道用膳,去备肩舆。”
太监忙应下。
阿絮目光定了定。
只见江东王看她一眼:“今日你也累了,下去歇息吧。”
阿絮有些犹豫,道:“殿下上次说,那兰花的花瓣还要我来调色,不若……”
“不必了。”江东王道,“来日再画。”
阿絮望着他,目光深深,告退而去。
第三百四十九章 杀心(上)
天色阴沉,城外的霞光寺,钟声敲了几下,空灵寂寥。
这寺院位置偏僻,不大热闹。不过寺前道路通往的一片山峦是风水宝地,九江城里有些头脸的人,都喜欢将家人送往那里归葬,霞光寺就是途中停灵和用膳最方便的去处。
僧人们念经的声音从前面佛堂隐隐传来,后面的院子里,有几处半旧的屋舍,里面放着好些暂时在此处寄存的灵柩棺椁。
其中一只棺材,木料厚实,油漆崭新,一看就是哪个大户人家刚刚做的。
钉子还没被撬完,沈劭就听到里面的人在捶着棺板,似急不可耐。
他忙让范齐手脚快些,没多久,钉子都取了出来,二人合力将棺板抬起。
张定安满头大汗,喘着气,扶着旁边的沿口,从棺材里坐起来。
他身上穿着寿衣,头上戴着寿帽,诡异的模样,足以让不明就里的人吓个半死。
“水……”张定安声音沙哑,还有些虚弱,几乎说不出话,“水……”
范齐忙将一只水囊递过去,张定安接过,迫不及待地往嘴里灌。
一口气喝干净之后,他才似终于缓过劲来,坐在棺材里继续喘气。
他抬眼,四下里观望,没多久,目光落在自己的穿着上,神色一阵嫌恶。
“晦气。”他一边把这些东西扒下来,一边说,“晏月夕莫不是就想把我埋了,竟真当死人钉在了棺材里。”
“不这么做,如何能瞒天过海?”沈劭走过来道,“她那龟息丸甚为有用,你在这棺材里整整躺了三日,每个人都觉得你是真的死了,连江东王都瞒了过去。”
张定安听得这话,露出惊讶之色:“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