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骂名?”江东王突然笑了起来,已然没有了一贯的温和,目光中颇有些狷狂。
“迂腐!。”片刻,他收了笑,朗声道,“自古明君,哪个不是凭本事坐的天下,孤乃先皇后抚养长大,太子薨逝,合当由我继位,何时轮得到他窦泓?他一个宫人生的儿子,何德何能,他能坐的位子,孤却坐不得?张定安,你们张家乃开国勋臣之后,孤知道,你父母对你期望甚高,盼着你振兴家业。你跟了孤,将来事成之后,孤自会让你做一个肱股重臣;如果不然,那张家的百年香火和恩荣,便再也保不住了。”
这话语中,杀气隐隐。
张定安却不为所动。
他不理会江东王,只看着凌霄。
“臣方才的言语,同样也是说给公主听的。”他说,“皇上待公主不薄,公主……”
“不薄?”月夕打断,冷哼一声,“这所谓的不薄,是指逼我去和亲,还是说,他害死了太子哥哥?”
张定安愣了愣,面色一变:“公主从哪里听得这等胡言乱语?皇上与先太子之死绝无干系!”
“张定安。”月夕看着他,目光深深,“我知道你是他的人,他许了你荣华富贵,故而你说话做事自然都向着他。即便他做了伤天害理之事,你也不会说他半句不是。如今,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说过你喜欢我,之所以愿意留在公主府,也是为了我。如今,我要跟着三哥哥,你还会留下来么?”
张定安面色不定。
少顷,他深深吸一口气,唇边浮起苦笑。
“如此说来,公主执意要置我于两难之地了。”他说。
“何言两难。”月夕淡淡道,“三哥哥说,他绝不会亏待于你。那昏君,不值得你如此追随。”
张定安仰天长叹一声,突然向北面跪下,大声道:“皇上!臣愚钝,未能将公主劝回,罪该万死!皇上的恩情,臣唯有下辈子再报了!”
江东王看着他,突然感觉不对,忙喝道:“他要咬毒!快撬开他的嘴!”
旁边的卫士急忙上前,将张定安的头扳住,捏着他的下颚扳开。
但已然太迟。
张定安口吐白沫,不久,四肢抽搐,倒在了地上。
李妍被那狰狞可怖的模样吓一跳,“啊”一声,侧头躲到旁边乳母的怀里。
月夕忙站起来,上前去看。
“快请太医!快请太医!”怀恩气急败坏地叫道。
众人匆匆忙忙乱作一团,太医还没到,张定安却眼见着不行了。
他躺在地上,双目紧闭,已然了无生气。
一名懂医术的老太监上前,探探他的鼻息,又仔细听辨心跳,掐着脉搏。好一会,他抬起头来,向江东王摇摇头。
“殿下。”他说,“这位大人已不治身亡。”
江东王目光冷冷,忽而看向月夕。
只见她定定地看着地上的张定安,面色煞白。
“将公主带下去。”江东王对怀恩道,“让人将张大人尸首收了,寻个地方归葬。此事,暂不可宣扬出去。”
怀恩应下。
江东王交代完毕之后,再度将目光落在张定安脸上。
那张脸,已然没有了血色,也没有了先前那桀骜不驯的气势。
心中仍有些诧异。他一直以为,张定安是个事故且识时务的人,就算不愿从命,也会为了保命,装模作样虚与委蛇。
没想到,竟是如此刚烈。
也好。知道了他的底细但还敢违抗他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江东王露出冷笑。从这一点上来说,张定安仍不失为一个聪明人。
————
如江东王所言,浔阳楼上的事,一丝风声也没有传出去。
两日过去,一切平静,仿佛无事发生。
夜幕降下,江东王坐在书房里,笔蘸丹青,给桌上的白描兰花上色。
风吹入房里,旁边灯台上的烛火微微动了动。
“你来了。”江东王淡淡道。
“见过殿下。”阿絮来到案前,盈盈下拜。
她穿着一身黑色纱衣,如一抹灯下剪影,却一点也不掩饰婀娜的身段。
“起来吧。”江东王头也不抬,将一点靛蓝添在细长的叶片上,“这秋兰图,你以为如何?”
阿絮看一眼,道:“殿下今日心情甚好。”
“哦?怎讲?”
“点下每每遇到高兴的事,便会亲自作画。”阿絮道,“殿下的欣喜,全在这丹青里头。”
江东王满意地看她一眼:“你果然是懂孤的。”
“阿絮唐突了。”阿絮低头。
“前日浔阳楼上的事,你都知道了?”江东王道。
“怀恩说了。”阿絮道,“张定安在殿下和公主面前服毒自尽,当场殒命。”
说罢,她看着江东王:“不过阿絮以为,殿下若是凭着他的死就认定公主真的一心一意跟了殿下,还是有失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