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仪没什么胃口,用了一些之后,就在佛龛前的蒲团上坐下,凝神静思。
她想起了太子。
当年的种种,有时仍会在沈仪的心中浮起,成为清苦生活中的些许慰藉。
他们有过极好的时候,甚至一度无话不谈,所以太子才会在她跟前露出那脆弱难过的模样。
她那时曾为他对自己如此信任而欢欣鼓舞,她是这世上最幸运的女子。
她未来的夫君是当朝储君,一表人才,位高权重,又与她心有灵犀。有夫如此,她还奢求什么?
可她终究太天真。
在权力面前,一切感情都脆如蝉翼。
“对不住,我无法给你像样的日子,你若看上了别人,我会替你安排。”
这是太子最后留给她的话。
那天之后,她便离开了那处屋舍,行山踏水,直到再也走不动,最终落脚在深山中的一处寺庙。
她花了那么长的日子,才让自己安宁下来,可如今再遇故人,旧事重提,心口仍旧隐隐发痛。
她摘下腕上的佛珠,垂下眸子,无声念起佛经。
就在她将要入定之时,忽觉屋里烛光一闪,她忽而睁开眼,问:“谁?”
隔着屏风,她隐约瞧见那头站着个身影,似乎是个男子。
他站在原地,久久不动。
沈仪对周遭的声音极其敏感,隐约听见那人的哽咽声。
她的心中有某种强烈的预感。
沈仪缓缓站起身来,有几分颤抖地问:“是谁?”
只听那人低声道:“是我,阿劭。“
第三百二十一章 恨意(中)
京城之中,秋高气爽。
阳春园在南郊,是先帝赐给梁王的别苑。一大早,路上车轮滚滚。一辆辆漂亮的马车在衣着光鲜的仆人簇拥之下往阳春园而去,扬起阵阵烟尘。
“今儿什么日子?官家人又到围场打猎去了?”一名路人好奇张望。
“才不是。”另一人用巾子捂住了嘴,道,“听说是前阵子归京的梁王妃办寿宴,就在阳春园里。”
“至于么?那梁王妃不过是藩王之妻,梁王也不算十分显贵,这些高门大户怎就争先恐后地去拍人马屁?”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那人笑道,“人家是去拍马屁,但拍的可不是梁王妃。我听说,今日那宫里的皇帝也要去阳春园。”
路人了然,饶有兴味:“这么说,今日我们候在这路上,就能见着皇帝?”
“是这么说,不过皇帝的仪仗阵势颇大,你要是候在这窄路上,一眨眼要被禁军挤到田里去,这一身新衫可就白费了……”
望着路边那些指指点点的行人,国舅夫人季氏厌恶地将撩开的车帘放下。
“那阳春园还有多久才到?”她揉了揉额角,不悦道,“若非梁王妃相邀,你又亲自来接我,我可真不想跑这一趟。城郊的道路颠簸得我头疼病都要犯了,还吃什么宴席?今日也是个人扎堆的场子,我一想到要应付那许多人,就忍不住犯晕。”
季窈的母亲余夫人忙道:“毕竟是皇上亲临。自登基以来,皇上力主克勤克俭,宫里宴席也没办过几回。如今他肯到阳春园里来,还是看在了梁王妃的面子上。你是知道京城的那些官宦显贵的,这等皇上亲临的宴席,他们怎会错过?今日的热闹也是难免的。”
说罢,她从怀里拿了个瓷瓶,打开来,凑到季氏鼻子前。
季氏嗅着,竟似打了个激灵般,头不晕了,原本混沌的脑子也顿时清爽起来。
“这是什么宝贝,竟这般神奇?”季氏讶道。
余夫人合上瓶口,道:“这是外夷来的清风散,提神醒脑,很是好用。我想着你常说头晕,便将它带来,送你收着。”
季氏面露笑意:“你有心了。”说罢,将瓷瓶接过。
余夫人看她受用,安下心来。
季氏是国舅夫人,太后的弟媳。国舅江维年过半百,虽然除了季氏这个正妻之外还有几房妾,人丁却不兴旺,只生得两个儿子。
太后一直想从母家族人的闺秀里挑一位入宫,最好能当上皇后。但自己的弟弟没有女儿,族人之中也没有年纪合适的。季家虽只是姻亲,但一直与太后交好,太后挑来挑去,终是看中了季窈。
故而季家当下享有的荣华,都是季氏这国舅夫人带来的。余夫人素日里最讨好的,除了太后,就是季氏。
季氏又将清风散试了试,愈发喜欢,问余夫人:“这么好的东西,又是远道而来,想必颇是费钱。”
余夫人嗔道:“你喜欢,金山银山也是值的,费什么钱。”
季氏淡淡一笑,道:“你也不必瞒我。以你的本事,这样的奇货,想必早已垄断到家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