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快得像风一般。
月夕不知道自己此时脸上是什么表情,只觉心跳都要蹦出了嗓子眼。
“我……”她突然觉得嗓子干得很,卡了一下,强作镇定地将目光望向旁边的烛台,“我未想过要当什么皇后……”
皇帝看着她,仍将她的手攥着。
“朕非那强人所难的市井恶霸,”他说,“方才的话,是朕所想,愿不愿,由你决断。”
月夕瞥他一眼,脸上仍红彤彤的。
说什么不强人所难,先前他强留自己在宫中的时候,可不是这个嘴脸。
“我若是不愿呢?”她说。
“你会愿的。”
果然还是本性难移。月夕瞪起眼。
皇帝却笑起来,眼睛里泛着光,明亮而狡黠。
不过毕竟气虚,笑了一会,他咳起来。
月夕忙要给他拍背,却被皇帝止住。
他靠在隐囊上,喘了一会,仍看着她。
“你去歇息吧。”他低低道,“朕说的,你可慢慢想。无论你想留在京城想,还是回扬州去想,朕都会应许。你若是不愿意,朕也不会强求。”
这话语很是宽和,月夕望着他,一时竟有些不适。
她犹豫了一会,道:“这话,是真的?”
“朕向来言出必行,从不骗人。”
月夕想了想,此人有时虽然确实做事可恶,但确实没骗过人。
除了一开始的时候,假冒张定安。
她应一声,想走开,却又看看他。
“你身边,不必人照料么?”
皇帝的目光饶有兴味:“你若非要留下来,自无不可。刘荃他们此时必是侯在殿外,看看今夜可有人侍寝。”
一阵烧灼涌起,月夕窘然起身,行了礼,转身离去。
但没走两步,她又停住,转回头。
“皇上今夜要好好歇息,不可看那些奏章了。”她叮嘱道。
皇帝的心头微微一动,似春风拂过。
“知道了,去吧。”他说。
月夕这才放下心来,抿抿唇,往殿外而去。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外面,皇帝的目光仍然定定望着。弯起的唇角,一直没有收起。
他深深吸一口气,调整一下姿势,继续靠在隐囊上。
嘴上虽那么说,但朝廷的公务是不能放下的。方才,他已经让赵福德派人到宫里去,将紧要的奏章文书取来,无论如何还须看一看……
可脑子里想着这些事,却心猿意马。
闭起眼睛,月夕的面容就又浮现在面前。
她望着他,时而一本正经,时而嗔怒,时而犹疑,时而在笑。
那笑容并不常有,但每每露出来,都仿佛浸透了花香的阳光,温暖而沁人心脾。
皇帝想着,唇角弯得更深,似乎她仍在眼前。
没多久,耳边又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皇帝有些无奈,道:“你便这么不想歇息?”
睁开眼,却见是赵福德。
“皇上。”他恭敬地行礼,手里捧着一份文书,“宫中送来的急件,说是事关江东王婚事。”
江东王?
皇帝看着那文书,笑意凝住。
*
千里之外的扬州,天气还未转凉,树木仍旧葱郁,荷花未败。
江东王府里,怀恩领着凌霄走在廊下。她望着眼前的园子,只见修得颇是精致讲究,名花奇石相映成趣,三步一景,十步一画,远胜她在扬州的公主府。
凌霄边走边打量,问:“三哥哥明日就要大婚,想来,新娘子早已经到了?”
“劳公主惦记,前几日便到了。”怀恩笑道,“李家在城西置了宅子,明日吉时一到,李家闺秀在宅子里出嫁,殿下亲自去迎。殿下说了,李小姐远嫁九江,礼数不仅要周全,还有更周到些,万不可让她受委屈。”
委屈?
凌霄撇了撇嘴,李阁老那样的人精,哪里会让自家孙女受委屈?
怀恩又道:“若老奴没记错,公主自小和李小姐认识。公主今日若觉得无趣,大可到李府去看一看。那里原本是一位九江大贾的居所,园子修的也是一等一的好。”
“那却不必。”凌霄不以为然,只将眼睛望着园子里的景致,“我与他家交情寡淡,便不叨扰了。”
怀恩讪讪笑:“是。”
说罢,二人便到了门外,怀恩进屋去通禀一声,便请凌霄进去。
屋子里隐约透着股药味,但并不难闻,
外面日头很大,可屋子里的纱帘层层叠叠,滤掉了光,只留下迷离的影子。
凌霄掀开帘子,榻上空空,不见江东王。
她左右张望,正觉奇怪,忽而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长大了。”
凌霄吓了一跳,赶紧回头,发现窗户边上站着个人,背着光。
这是多年以来,兄妹二人头一回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