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罢,看向凌霄:“无论这皇宫中如何争斗,先皇后和先太子是真心宠爱你。你与曾氏的感情深厚。曾氏死了,你必定悲痛,他们又如何忍心让你难过呢?想通了这点,我便清楚了,这十有八九是三弟挑拨离间的计谋。”
凌霄目光一定,低头轻轻揉着衣襟。
“是啊,我那时哭,母后也陪着我一道哭。”她想起那时的景象,鼻子有些发酸。
“幸而皇上看的清楚。”她道,“后来太子哥哥才会说他心术不正,让我远离他,想必也是察觉了什么吧。”
一切都说通了。
二人一阵唏嘘。
沉默了好一会,凌霄道:“皇上打算如何对待三哥哥?”
“他南下九江,是先帝定下来的,朕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地拿他如何。”皇帝道。“他若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做个藩王,朕不会亏待他。如若不然,朕不会客气。”
这话已经说得够明白。
凌霄蹙着眉,只觉手上微微发凉。
她知道,江东王并没有安分守己。下至扬州的一场场风波,上至李阁老,处处少不了江东王的影子。
这样下去,皇帝除掉他已成必然。
“所以,朕才赶在你临走前提醒你一句。朕知你对三弟有兄妹之谊,可三弟并非善人。你耳根子软,不可轻信于他。切记,防人之心不可无。”
凌霄望着皇帝,忽而觉得心中有些疲惫。
从小到大,她确实养尊处优,以至于总是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的父母兄长们,果真像在在自己面前那样和蔼亲切。
或许,如果父亲、母亲和太子哥哥,有一个人还活着,这假象会继续维持,不至于戳破。但老天就是这样无情,把那些愿意哄着她的人召去,而后,她看到的就是那些毫不掩饰的种种不堪。
凌霄自幼嫉恶如仇,最讨厌别人骗自己。
但现在,她觉得或许在这宫里,拥有愿意骗自己的人才是大幸。
她答应下来,看天色不早了,起身作辞。
明日,就是太子忌日。
凌霄去皇陵祭拜过太子之后,就会顺路南下。
而皇帝不会去。
也就是说,现在,这是二人告别的时候。
这次回来,凌霄跟皇帝说了许多话,怕是比过去五年加起来说的还多。
虽然不能说尽释前嫌,但好歹算是心平气和了。
“按规矩,我该去跟太后说一声,皇上以为呢?”凌霄道。
“不必去了。”皇帝道,“太后还卧病在床,你若去,难免要扰她。明日朕去看她时,替你说一声便是。”
这话自是在挑好的说,二人都清楚,太后现在最讨厌的就是凌霄。
“也好。”凌霄道。
皇帝道:“后半年有好些热闹的日子,中秋节,万寿节,还有秋猎,挑个时候,回来看看吧。”
这话语气似随意,却别有意味。
仿佛他怕凌霄一去不回了似的。
“不了。”凌霄沉默片刻,轻声道,“我已经谁也不认识,无趣的很。”
皇帝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却听凌霄又道:“待到元日时,我再回来给皇上贺岁。”
她说罢,浅浅一笑,向皇帝行了礼,转身而去。
那身影,走得很是利落,似毫无牵挂,未几,与暮色融在了一处。
“皇上,”赵福德走过来,小心地说,“皇上就这么放公主去了扬州?恕奴才多嘴,公主若是去行宫,侍卫们兴许还能管得住,若去了扬州,只怕公主便要像脱缰野马一般,再也无人可约束了。”
皇帝望着外面,目光深远,少顷,淡淡道:“她本就是野马,困着只会愈加桀骜。放心,她会回来的。”
凌霄回到慧园的时候,屋子里摆着许多箱笼,诸事已经收拾妥当。
她原来带入宫的就只有春儿、棠儿还有几个小太监,她走后,这些人也会跟着她离开,这慧园又会冷清下来。
凌霄四下里望了望,忽然想起什么,去了清风阁。
夜风送爽,屋檐下的铜铃叮叮作响。
她打开木匣子,灯烛下,她从前写的那些日记一本一本摆在里面,整整齐齐。
她随意拿出几本来翻了翻,随着年份渐长,里面的字迹由粗糙变得工整,都是她年少时的印记。晏月夕还算厚道,这些日记,虽然她都拿出来看过,但并不曾损坏,只在书页上留下了些翻折的痕迹。
其中有几处地方,显然是被她翻了许多次,纸都皱了。
凌霄饶有兴味地翻看,发现都是关于皇帝和沈劭的。
这自不意外。
沈劭是晏月夕的敌人,凌霄跟他的那些旧事,晏月夕大约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了,不然不会跟李阁老那边透出风声。
至于皇帝,他是自己在这宫里最大的敌人,晏月夕要对付他,要知己知彼,当然要从这日记里了解自己与他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