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就算是在宫里面对着他和太后也毫不畏惧,勾心斗角从不退缩,在外头跟草寇斗智斗勇又有什么稀奇?
“后来呢?”他接着问,“你怎么救了她?”
“就在她要被人封死在棺材里的时候,我就到了。”凌霄颇有几分得意,“我把那徐黑水和一众爪牙痛揍了一顿。皇上不知道,那些人看见晏月夕突然从棺材里冒出来,还有了武功,是何等惊恐。如今扬州城里的人都说她是女罗刹,有了这个名声,日后再不会有人欺负她。”
女罗刹。
皇帝想着凌霄顶着别人的脸大杀四方的模样,莫名觉得好笑。
从前,他自然知道凌霄是有真本事的,却也觉得宫里的人终究会因为她是公主,让她几分,故而让她以为自己天下无敌。
可现在看来,她在扬州确实没有吃什么亏。
“那得看人家乐不乐意要这个名号。”皇帝道,“朕听下来,你帮了她是不错,但定然也是出于意气,为所欲为,只图个痛快。就像你在宫里一样。”说着,他注视着凌霄,“你怕也巴不得她是个恶棍,把后宫搅得天翻地覆才好。”
凌霄哂然。
他说得不错,但她不能承认。
“皇上此言差矣。”凌霄一本正经地说,“皇上何不想想我当时的处境?同样是忽逢变故,同样是被迫嫁人,我二人境遇何其相似。我和她可谓惺惺相惜。皇上不明白那是何等感受,仿佛一夕之间找着了知己。我们各在逆境之中,只有彼此可以依靠,又怎会给彼此添乱呢?”
皇帝摇头:“你还不懂人心。你是公主,身份何其尊崇。别人得了你的位子,得了好处,日后可还想还给你?”
凌霄不屑道:“若她如此不堪,皇上怎么还让人八百里加急送去解药?”
皇帝愣了一下。
“道理方才朕都说过了。”他随即又摆出正色,“再说,你用别人的身子冲锋陷阵,把别人害惨了,莫非眼睁睁地看着人去死?”
说罢,他不打算与她继续纠缠,道:“时候不早了,你必也是劳累,先回慧园歇息去吧,旁事日后再议。这几日,你也老老实实地待在慧园,不得去找人麻烦。”
今日,过得可谓漫长。
皇帝洗漱更衣罢,坐在床上,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他转头,又看见放在床头的肖像。
他想了想,还是打开一看。
这画是张定安后来找扬州的画师画的。说起来,这得归功于凌霄这些日子在扬州的一番折腾。
据张定安说,她在扬州连着收拾了不少道上的人,名声大噪,成了街头巷尾的传奇。每次她出现在扬州街市上,都会引得不少人围观。故而他去找本地画师画像,那画师都不用对着人现描,抬手提笔画出来就已经有了七八分像。
说是七八分像,也不知道究竟那本尊又是个什么模样。
皇帝想起方才跟凌霄那一番对话,心中不由叹口气。
凌霄还是那个样子。他让她待在慧园里,是为了她好。可她答应的时候不痛不痒,显然并未往心里去。
真不是个省心的,他甚至有些怀念起晏月夕来。
他原本想着,让张定安南下把人带回来。如此,凌霄和晏月夕都到了宫里,便可好好查清事情原委。也好让他看看,那跟他玩手段玩了许多日子的人,本尊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可她若是中毒……
皇帝的眉头皱了皱。
说实话,方才听到的时候,他的心很是沉了一下。细想之后,则更觉得事关重大。若非凌霄出了这等匪夷所思的怪事,他这端坐朝堂的天子,竟不知眼前的重臣还藏着这等勾当。
他收起画,随即唤来赵福德。
“明日一早,你替朕办两件事。”他说,“一传李阁老觐见;二是向南直隶巡抚蔡松问个话,就说朕听闻扬州有个黑水帮光天化日强抢民女,不知南直隶匪患如何?”
赵福德初听时怔了怔。皇帝不会无故问起鸡毛蒜皮的江湖琐事,若是问起,里头必定有大缘故。他不敢耽搁,赶紧传话去。
凌霄回到慧园,才进门,就见春儿小跑着迎了出来,泪眼汪汪地说:“公主怎的一个人出去了,要走也要带奴婢一道走啊!”
看着眼前久违的面孔,凌霄心中一阵五味杂陈。
若说从小打大有谁还一直陪在她身边,就是春儿了。
她笑了笑,上前捏了捏春儿的脸,道:“真要走当然带你一起。不就离开一阵子,有什么好哭的,难看死了。”
春儿怔怔地看着凌霄,“哇”地一声,哭得越发厉害:“公主好久没有揉奴婢的脸了,公主是记起奴婢了么?”
凌霄不喜欢人哭哭啼啼的,有些嫌弃,却还是摸了摸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