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此言当真?”
“君无戏言。”
他的神色十分认真。
可月夕却不敢相信,或者说,无所谓了。
经过这些日子,她算是看出来了。像皇帝这般捉摸不定的人,一时一个说法,其实怎么说都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怪不得凌霄与他闹翻。
是月夕自己太单纯,见此人长得好看,说话好听,还以为他其实是个良善之辈。可这宫里,出了慧园,哪里会有什么良善之辈?
万事还得靠自己。
月夕心里转着主意,轻轻点头:“多谢皇上。”
皇帝见她神色和缓下来,又与她说起别的话。
他见旁边案上摆着一本诗集,拿起来看了看,心中觉得好笑,凌霄的宫里,哪里会有这样的东西?
不过这诗集的作者,皇帝也颇是欣赏,便与月夕谈论起诗人来。
可月夕却似全无跟他讨论的兴致,问一句答一句,言语间断,仿佛恨不得只说是或不是。
那模样,果真是有了几分头疼的样子。
皇帝看她兴致缺缺,便不再逗留。
月夕见他终于肯走,如释重负,起身送他。
行至慧园大门,月夕忽而道:“上回太后本就跟皇上商议好,要将我送回行宫去。是我舍不得,央着太后留我下来,领了这采选使的衔。这些日子,宫中诸事繁复,我每日疲于应对,只觉颇有些吃不消,身体也有些不好了。我想着,待我卸了这采选使,还是回行宫去养一养,请皇上成全。”
回行宫?皇帝怔了怔。
他才不信凌霄留下的这身子会因为采选那点事而吃不消。
这晏月夕气性不小,不仅不愿跟他说话,还想走得远远的?
皇帝道:“朕看你这采选使当的极好,日后还是留在宫中的好。”
月夕道:“此事,我也会禀明太后。皇上不必留我,待到采选结束,我再和皇上请辞。”
皇帝看着她,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他琢磨着,她为何这个时候说起出宫的事情。今日和亲的事,他已经解释明白,她又何必气这么久?
是凌霄曾经在信里说过他什么不是,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出尔反尔之人?
还是说……
皇帝心思转了转,道:“前阵子,朕事务繁忙,你来了也无暇见你。若是让你不高兴了,朕给你赔个不是。”
他还知道提这个。
月夕想,你和季窈下棋倒是有空。
不过,她已经想清楚了。自己在这宫中不过是个过客,不必在意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是我总惹皇上不高兴,岂敢让皇上赔不是。”月夕停下步子,望着皇帝,神色温和而疏离,“采选使之职,乃皇上钦赐,责任当头,我必定尽力。日后一应文书,我都交由内侍呈与皇上,便不必再到皇上面前叨扰了。”
*
夜里,皇帝躺在床上,许久也没有睡着。
——“待我卸了这采选使,便回行宫去……”
——“……便不必再到皇上面前叨扰了。”
月夕的话一直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她说这话时,站在门的那头。皇帝却觉得,那清冷之态,仿佛站在山巅海边,远不可及。
心头有一种说不清的烦躁。
这疏离,本是他期盼的。
前些日子,他一直想着她说过的话,唯恐她真的对自己这兄长动了情,以至于生出不伦之事来。所以,他故意把季窈留在身边,不见她,还故意让她见到自己和季窈下棋,就是想让远离。
若那时的晏月夕和他说,日后她不会在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必定高兴得很。
可谁知她的皮肉下隐藏了这么个怪力乱神的事。
现在,他发现自己似乎想多了。
她对自己并无那逾越之意。
倒是自己成功地让她心生反感。堂堂天子,竟从此被人厌恶,打算再不见他。
心中不快。
皇帝有点后悔,又不由得埋怨张定安回来的太晚。
哪怕早一日回来,他便不会做出那等自作聪明的傻事,也不必陷入今日的窘境。
但事已至此,唯有硬着头皮上。
他太好奇了,那晏月夕的女子,究竟是怎样的人,为何老天偏偏选中了她和凌霄互换?
第一百四十八章 忐忑(下)
隔日,月夕一早跑了趟西苑。
回宫的时候,天色阴沉,才慧园门口,天便下起雨来。
“公主回来得正好。”春儿迎出来,神色有些小心,“公主,皇上刚到,在清风阁里,公主可要去请安?”
月夕讶然:“皇上在清风阁里,他去做什么?”
“我也不知。”
月夕蹙眉,沉下脸。
她以为昨日说的已经很清楚了,果然还是白说。
他是故意跟自己作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