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自是着急。倒不是担心皇帝的癖好,而是担心皇嗣。他们唯恐一个不小心,皇帝和先太子一样英年驾鹤,膝下无嗣,宗室里头那些虎视眈眈的藩王要有乱起来了,朝廷之中势必又要为继位之事迎来一次动荡。
而事情的转机却是突如其来。
皇帝得了一场风寒之后,脑子似乎也清醒了,不再让他们为难,准了采选之事。
当然,皇帝召朝臣去商议此事时,也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
他要求此事一切从简,不可劳民伤财,还要秀女数量减半。
皇帝肯点头,朝臣们已经在心里念阿弥陀佛,哪里有心思讨价还价。众人怕他反悔,忙称赞他克勤克俭。天下楷模。
除此之外,皇帝还说不可扰民,若备选者有婚约在身,可免其秀女身份。
朝臣们又连忙赞颂皇帝仁厚,乃万民之福。
“还有一事。”皇帝道,“如今后宫无主,太后年事已高,无力操持,采选秀女一事就交给海阳公主去办吧。”
这话出来,众人皆是错愕,面面相觑。
且不说有没有公主来主持皇帝选秀的先例,这海阳公主,不是被贬回行宫了么?
有人想说话,被户部侍郎左骞默默瞥来的眼神压了回去。
左骞是个心思通透的。
皇帝能想出让公主主持选秀这等歪招,自是有原因的。海阳公主在宫中的处境虽然微妙,却到底是先帝最疼爱的女儿,在宫中,也只有她敢跟太后顶撞。皇帝不想让太后插手自己的婚事,又不想亲自跟太后起冲突,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海阳公主去做那讨嫌的人。
当然,皇帝的心思不能戳破,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由公主来主持选秀,在我朝还是头一回。”左骞禀奏道,“臣以为,未尝不可。只是么……”
他顿了顿,瞥见皇帝面色平静,于是继续道:“选秀女是个苦差,关节繁杂,非经验老到者不可胜任。只怕公主年轻,受不得这许多繁琐。”
皇帝道:“公主自是不曾做过这等事,不过她自幼在宫中长大,对一应之事也不算陌生。至于这其中的许多关节,众卿与她提点便是。就算是太后主持,也须得众卿辅佐,如今不过是换作公主罢了。”
左骞忙称是,又问:“如此,若遇得那须得决断之事,是由公主自己主张,还是呈由圣断?”
这话,有意无意地将太后摒除在外,让皇帝颇有些受用。
“由公主决定便是。”
才说完,皇帝又觉得不对劲。毕竟是他娶妻,怎能事事由别人决定?
想了想,他补充道:“若是大事,自还是要交由朕拍板。”
左骞暗自苦笑。
他们下头办事的最怕这样,头上顶了两个主子,两人谁管什么没说说明白。
什么叫大事?你能去问皇帝?只怕他自己也说不出来。左右让他不爽快的就是大事,臣子们只得自己斟酌。
他隐隐感到,自己恐怕要跳到一个坑里。
偏偏这个坑还是他们苦口婆心求来的。
左骞咽下一口苦笑,领命称是。
众人退出御书房,左骞手下的员外郎赶紧问:“大人,皇上怎么又提到海阳公主了?前几日遇见羽林军的田指挥使,不是说皇上要将公主送回行宫了么?是她不回去了,还是要咱们去行宫复命?”
左骞白了他一眼,道:“自然是她不回去了。我在她离宫前,皇上突然又将她留了下来。”
员外郎唯唯连声,在后面跟同僚小声感慨:“这海阳公主真是不简单。前些日子,她将宫里闹得鸡飞狗跳,连太后都拿她没办法。听说要将她送回行宫,我还以为终究是太后胜了,不想临到头了,她不但没走成,还给自己赚了肥差。”
同僚问:“怎么说是肥差?”
“这你还不懂?”员外郎小声道,“这是皇上头一次选秀,这选进来的秀女,不说一定有皇后,但妃嫔跑不了。你可想想,外头想将女儿送进来试试运气的人有多少?”
这话说得点到为止,那人露出了然之色。
想把女儿送进来,就要先过海阳公主那一关,果然是肥差。
听得他们在后面絮絮地议论,左骞清咳一声,回头瞪来一眼。
众人连忙噤声。
选秀之事,吩咐出去,就算是定了。
可皇帝仍疑虑重重。
待左骞等人离去,他叫来赵福德,道:“你说,凌霄这回使了什么计,竟然让母后来向朕提议,让她留在宫中替母后主持选秀?”
“这……奴才也不知。”赵福德讪讪道,“只是听刘荃说,公主这几日,似乎和季女史走的很近。”
听完这话,其中意义不言自明。
皇帝的眼眸渐渐冷了下来,问:“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