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劭轻轻一笑,道:“小姐只一人,如何不放过我?”
凌霄忽而发难,提起拳头向他砸去,沈劭纹丝不动,眼看着那拳头堪堪在他眼前一寸停下。
而后,她伸出手指,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
沈劭怔了怔。
凌霄哼哼,感到不屑。
这样的拳速竟然也没躲过去。也不知她当年是如何被沈劭打趴的。
“你这副模样还行走江湖,能活到现在可真不容易。拳头来了就要躲,发什么愣?若我方才没收住,你明日可没法出去见人。”她说。
沈劭恢复常色,不与她多言,起身道:“我今日疲于奔波,累了,先去歇息。”
凌霄赶紧也起身,张开手拦住他,道:“不行,你须得跟我说清楚,你为何来寻洛青云?”
第一百零五章 心乱事
沈劭道:“我来的原因,自然与小姐的原因一致。”
这一点凌霄早就料到了,他必定也是来查洛青云的观音像的。
她又问:“你是如何知晓的?”
“小姐如何知晓,我便如何知晓。”
凌霄狐疑道:“不可能,那你说我是如何知晓的?”
沈劭不说话,蹙眉看着她。
月夕的身形娇小,比沈劭矮一个头。挡在他跟前,让凌霄颇有压迫感。
可这个时候不能让步,凌霄睁圆了眼瞪了回去。
他眉头皱得更深,似乎打算跟她互瞪到底,竟不管不顾地上前一步。
若非凌霄赶紧后撤一步,两人方才就撞到一块儿了。
“你这流氓!”凌霄指着他骂道。
沈劭忽而冷笑,道:“你也不差,女流氓。”
未等凌霄反应过来,沈劭轻巧地绕过凌霄,飘然而去。
女流氓?
她一身正气,光明磊落!竟然被人骂女流氓?
凌霄凶光乍现,转身就要追上去理论,却被范齐等人齐齐拦下。
她不怕范齐,大不了打一架,可妙静却出面道:“今日各位施主都累了,且好好歇息,有事明日再议吧。”
先皇后诚心礼佛,从不让凌霄在寺庙里胡闹。凌霄也自觉收了拳脚,气呼呼地作罢。
沈劭回到屋里,反手将门关上,落了栓。
院子里隐约传来凌霄的声音,而后渐渐消失,幸好范齐和妙静挡住了。
他行至屋里,在椅子上坐下,一时回不过神来。
方才他分明察觉了凌霄朝他挥拳,可他丝毫没有闪躲。
这反应不仅让凌霄不解,更叫他自己心生诧异。
仔细琢磨,他方才似乎没有一丝惧意,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他似乎料定了她在开玩笑,并不会真的动手。
这念头不同寻常。
是从何时开始,他开始信赖晏月夕,不再将她视为威胁了?
似乎是从她那夜醉酒,站在墙头上看他。那眼神带着笑意,对着他唤了声“阿劭”。
或是那日张定安突然造访,她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凶巴巴地瞪他,叫他一时动弹不得。
又或是将她从府衙救出来那夜,月色透过马车的车窗,照亮她一双明眸……
答案呼之欲出,因为她太像凌霄了。
眼神,性子,行事方式,除了一张脸,可谓处处都像。
沈劭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屋子里没有点灯,只地上投下几星婆娑的月影。
他以为自己已经将她忘却了。
却没有。她只是被深藏在某一个角落,只需一点指引的月光,就能叫他找到。
那是他年少最快乐的时候。
父亲对他颇为严厉。扬州城里满眼繁华,父亲却将他送往乡下的别院,给他寻最好的教书先生和武术师父,鞭策他日日勤学苦练。
父亲野心勃勃,誓要让沈家重返京城。
他做到了,可沈劭看着通往京师的路,却毫无波澜。
直到后来遇到了她。
她是天家最尊崇的公主,却跟一只麻雀一般,在他四周叽叽喳喳,不停地唤着“阿劭”。
他时常摆出冷脸。
若说她有什么与众不同,便是她擅长我行我素,从不把他的脸色当回事。
后来皇后说要将他招做凌霄的驸马,父亲开心极了,可开心的是他自己。
他想象过他们朝夕相处的时光。
凌霄会成日缠着他比武,而他会偶尔认输,让她高兴高兴……
回忆一旦滋长,过往就跟洪水一般,倾闸而出,将他拍的一阵眩晕,叫他差点忘了,晏月夕不是窦凌霄,而他是罪臣之子、已死之身,再没有资格肖想这些。
他徐徐睁开眼,地上的月影依旧,可他已经心乱如麻。
*
邓五夜里曾去找凌霄议事,那时便发现她留书出城一事。可奈何那时城门已关,他出不了城,只有干着急了一夜,生熬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