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看一眼周氏。
周氏不由心中一凛。
自从海阳公主搬回苕华宫,这宫里的衣食住行和一应用物都是她在管。为公主看病的太医,自然也是她管。
不过她一向懒得过问,反正有病吃药就是了,这海阳公主的厉害,她不是不知道,省得上门来自讨无趣。
“这……”周氏干笑一声,忙道,“我倒是不曾听说,许是太医觉得病症尚未确切,不敢断言。”
太后没答话,仍看着月夕,道:“如此说来,你果然什么都记不得了?”
月夕摇头:“不记得了。就连方才见到太后尊颜,我也只觉有几分熟悉,却想不起来究竟是何人。幸好春儿提醒,才不至于失礼。”
太后的眉头动了动,不由沉吟。
这些事,其实不必周氏禀报,她也已经有所耳闻。宫里到处是她的耳目,纵然苕华宫不比一般的地方,她想知道海阳公主的动静,也没什么困难。
她不止一次听人禀报过,海阳公主自诈尸之后,就似换了个人。不但记不起从前的事,还不再舞刀弄棒,天天闷在屋子里不出来。
太后今日带着许多人来这一趟,本也是有意试上一试。
不料,从踏入宫门开始,她就觉得反常。
别的不说,若在平常,她这般阵仗,海阳公主定会搬出她身边的那些女卫来迎接。
心中狐疑不已。
只听月夕叹口气,继续道:“这些日子,我听春儿说起过往,时常惊诧自己过去竟是如此任性妄为。若非太后和皇上照拂管教,我也不知要闯下多大的祸事。”
她抬眼,望着太后,目光盈盈闪动:“那些事不怪春儿,是我错了,太后要怪,就怪我吧……”
太后打量片刻。
周遭皆屏息等着她发话,没半点声响,只有月夕的抽泣声。
“既是误会一场,便不必再提了。”半晌,太后才徐徐道,“你既身体不曾好全,还是要好好养一养,只是这和亲之事……”
“国之大事,我岂敢推脱。”月夕忙道,“纵然这病好不得了,我也断不敢辞!”
太后看着她,唇边终于浮起一丝笑意。
“如此,我便放心了。”
说罢,她又宽慰了几句,令摆驾回宫。
步撵就在殿外候着,太后坐上,太监们随即抬起,四平八稳。
“太后,”周氏在一旁道,“就这么算了?”
第十五章 太后(下)
“那还能如何?”太后淡淡道,“她愿去,再不胡乱生事,便是阿弥陀佛了。”
周氏嘀咕道:“她真的愿去?”
太后没答话,只望着前方朱红的宫墙,陷入思忆。
对于海阳公主,太后是又厌恶又头疼。
从前,海阳公主受尽先帝宠爱,她说一,宫里无人敢说二。她们这些嫔妃平日里见到她,无不恭恭敬敬,笑脸相迎。而她却我行我素,觉得不好,谁都敢得罪。
太后在后宫中如履薄冰,经历了步步惊心,才走到今时今日。
可纵然失去了先帝、皇后和太子的庇护,窦凌霄仍然脾性不改。
太后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三言两语,就把她移出皇宫,让她住到了京郊行宫里去,眼不见心不烦。
直到丘国提出和亲。
能光明正大地把不喜欢的人远远送走,太后自是求之不得,故而极力促成此事。但没想到,这海阳公主还是个不省心的,不但跟皇帝大吵一架,还闹出了这么个诈尸的风波。
太后一直疑心,这是海阳公主自己搞出来的戏码。
可现在看来,她却觉得不像。
海阳公主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全然不像从前。
就像狗不能上树猫不会护院一样,海阳公主虽蛮横凶恶,却绝无这等做戏的心机。
想着这些,太后不由轻哼一声。
早些醒悟不就好了么?闹得鸡飞狗跳,不但险些坏了这和亲的好事,还让她和皇帝下不来台。
“公主这是怎么了?竟在太后面前示弱,还答应去和亲?”
太后刚走,春儿就再也忍不住,对月夕急道:“公主可不能去和亲!”
月夕却坐在椅子上剥着桔子,神色自若。
“我自然不去和亲。”她说,“我不这么说,她能走得这么快么?想开些,如今她才是太后,皇上还是她亲生的,我再不愿意,胳膊也拗不过大腿。怄气一场还于事无补,岂不是我亏了?”
春儿一愣,看着月夕,有些疑惑。
“公主果真是这么想的?”她说,“公主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死一回便想开了。”月夕掰一半桔子递给她,微笑,“人可不能在一个坑里摔两次。”
春儿接过桔子,一边吃一边望着她:“方才,公主真的是装的?装得可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