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一年多,正兴十八年冬,改革失败,常阳侯沦为弃子,被削去官职、侯爵,风光百年的沈家被贬为庶民,沈罄并兄弟、儿孙十五口男丁流放至贵州。但祸不单行,流放至江西之时,沈罄一行遭遇劫匪,官兵不敌匪刀,致众人死于非难,其中自然包含初露锋芒的常阳侯公子,沈劭。
月夕震惊无比。
正兴十八年冬,江西,时间和地点都对上了。晏大就是在那时救回了沈劭。
沈劭确实是当年的常阳侯公子。
可更让她震惊的是,凌霄明明认识沈劭,却从未告诉她,一直将她蒙在鼓里。
她一直以为,沈劭是他二人共同的敌人。
不是,从来不是,沈劭只是她一个人的敌人,对凌霄而言,兴许是……心上人。
她心情复杂地看着凌霄的日记。
里面的文字,慷慨激昂。
——太子哥哥说阿劭在流放路上遭了劫匪,被杀死了。
真真天大的笑话。
阿劭武功高强,连我也不是他的对手,区区几个劫匪何足挂齿?
这必是阴谋,是有人用下三滥的手段害死了阿劭。
我想去找父皇,求父皇替阿劭主持公道。可哥哥却拉住我,说不能去、不能查。他何尝不曾替阿劭请过情?可父皇为常阳侯所累,被朝臣围堵心力交瘁,不愿听到一个沈字。
我质问哥哥,他是太子,我是公主,却只有眼睁睁地看着阿劭死于非命么?
哥哥没有说话,良久,才对我说,正因为他是太子,我是公主,才不能做非分之事。
我不明白。。
我哭着问哥哥,阿劭做错了什么?父皇是天子,哥哥是储君,为什么独独不能放过一个沈劭?
哥哥说,阿劭没有做错什么,只是生错了人家。而后他又说要我再禁足三个月,哪里也不许去,还美其名曰为我好。
我不好,一点儿也不好。
我恨父皇,我恨哥哥,我恨那群天杀的道貌岸然的朝臣,是他们害死了阿劭。
接下来,凌霄的日记更是无处不是悲愤。
——我梦见了阿劭,浑身是血,倒在山中的雪地里,饥饿的乌鸦分食他的肉体。可怜的阿劭。我恨自己空有一身武艺,却什么也做不了。
——我今天试着翻墙出去,却被师父逮个正着,我求他放我出去,我想去江西。我昨夜梦见阿劭没有死,只是身负重伤,若我不去救,他就要活活被饿死在山里。可师父却一遍又一遍地说,没有活口,阿劭死了。
他们都是骗子。
……
月夕合上凌霄的日记。
天色昏暗,又要下雨了。
她的思绪纷乱如麻。
她一直以为,她和凌霄虽然萍水相逢,却惺惺相惜。
凌霄为了她,不惜以身犯险,不惜砸下重金。
她曾感动得一塌糊涂,可如今看来,却是她自作多情了。
窦凌霄必是早已经认出了沈劭,她这么做,很难说不是为了沈劭。
都是相互利用罢了。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月夕的目光渐渐黯淡下来。
第八十七章 拿捏(上)
扬州的凤凰楼前,一辆马车徐徐停下。
掌柜看了眼那车,不管手上坐着什么,也不管在跟谁说话,一律抛下,笑吟吟地迎了上去。
那是扬州知府万崧的马车,可里头下来的却不是万崧,而是个面生的后生。
那人穿着讲究,面容白净,嵌了一双桃花眼,看人眼神颇为犀利。
“公子大安,用膳么?”他殷勤地招呼道。
那人道:“我找正气堂的晏堂主。”
“哦,堂主早到了。”掌柜笑着将人带到了二楼雅间。
刚一开门,只见凌霄一脚搭在另一张椅子上,笑道:“大人果然贵人事多,叫我好等。”
张定安见了,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坐没坐相,典型的窦凌霄。
他其实很是恍惚,觉得自己大概得了癔症。
眼前这人,虽然不是窦凌霄的样子,却处处都有窦凌霄的影子。
掌柜请张定安入座,给他沏了茶,便退了出去。
“你倒是爽快。”张定安抿了一口茶水,道,“若非一大早收到你的来信致歉,你如今就坐在牢里了。”
“我知道大人的脾性。”凌霄给他递上点心,笑道,“大人昨夜虽然不由分说地将我抓入刑房,但公事公办,半点错处没有。是我被吓着了,一时冲动了,率先动了手。都是自己人,我合该给大人赔个不是的。”
自己人?
张定安不废话,问:“你究竟是何人?”
“大人觉得呢?”凌霄笑了笑。
“我要是知道还问你么?或者你答我,你跟海阳公主是什么关系?”
凌霄琢磨着给自己安个威风的名号,问道:“昨日说着,大人是皇上的钦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