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蕊为鱼郦掖了掖背角,温声安慰:“娘子,不要怕。”
鱼郦躺着不动,降魔杵被她攥出一手黏腻的汗渍,墙外隐隐传来更鼓和叫喊声:“天启皇帝圣令,此番只为翦除逆贼,不伤无辜百姓,各家各户关闭好门窗,不要出来……”
叫喊声被一阵短促尖啸的箭声打断,一片混乱之后,有人喊:“玄翦卫!玄翦卫来了!”
从天而降的玄翦卫开始攻击离相国寺最近的武侯铺,那里的暗卫逐渐不敌,为首的中郎将急中生智,派人向相国寺这边的暗卫求救。
夜间厮杀不休,城中干戈缭乱,暗卫派出去向嵇其羽请示的传讯官迟迟未归,武侯铺已经抵挡不住,前来求救的使者道:“若是因此而耽误官家回銮,卿负首责。”
暗卫想起这位官家的凌厉手段,心中胆怯,又见主持寝阁一派安静,料那跛脚小娘子也跑不掉,便一跺脚,调遣剩下的大半暗卫去援助武侯铺,只留百余人。
他们撤后,从墙垣外飞入十几名玄翦卫,身形利落宛若流星,疾疾几棒子下去,暗卫横七竖八晕了一院子。
合蕊觉察出不对,想要呼救,鱼郦迅速从床上弹起来,用降魔杵将她打晕。
她小心翼翼托着合蕊的身体,把她拖到榻上,给她翻了身,让她的脸对着窗,盖上被衾半遮面。
做完这一切,窗牖被推开,露出宋理那张含着笑意的脸。
鱼郦将降魔杵收于身后,喜极而泣:“蒙大哥。”
蒙晔朝她伸出手,“窈窈,我们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第35章
他盛怒之下宛如恶魔
鱼郦将左手递给他, 两厢用力从窗牖怕爬出去。蒙晔笑容微敛,看了看她垂在身侧的右手,眼中有沉痛, 喟叹:“都怪我, 没有保护好你,主上在天有灵一定会怪罪我的。”
鱼郦笑说:“你是玄翦卫都统,我是昭鸾台尚宫,谁也不比谁矮一头, 保护我什么时候也不是你的义务啊。”
两人说着,动作却未停,飞快闪身避过寺中出没的僧侣,往后门而去。
后门上挂着一把锈迹斑驳的锁,蒙晔拔剑要砍,忽听身后有踩断落枝的细微声响, 他倏地回身, 把剑刺了出去。
“蒙晔, 住手!”
鱼郦惊呼,愕然看向站在他们身后的辰悟。
辰悟身披袈裟, 一手持佛珠,一手提灯,目光深深落到鱼郦的身上, “娘子, 你还是要走。”
不知怎得,鱼郦纵觉自己奋力逃脱苦海是对,可当面对辰悟时, 还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
她忖度良久, 道:“主持总说要度众生, 我难道不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吗?我的归宿不在深宫,主持能度我吗?”
月光下的辰悟面含悲悯,“可是娘子一走,相国寺难辞其咎,贫僧一人性命不足为惜,只可惜这国寺要再度陷入危机中。”
鱼郦回头看向蒙晔,蒙晔几乎跳脚:“你瞅我干什么,我能潜入金陵把你救出来已是极限,难不成还指望我搭救这寺僧?窈窈,你要知道,今时不同往日。”
此情此景,让鱼郦想起了瑾穆临终前的情形。
她竭力劝他逃,可是他说:不能为活一命而伤百命。他为帝时无尺寸之功,唯有以身殉国,任贼分裂其尸,勿伤百姓一人。(1)
她住在相国寺近两月,未曾被亏待,她的命也并不比谁的矜贵,怎能因一己之私而置百年国寺于水火之中。
鱼郦犹豫了,蒙晔眼瞅着她松开了扶门的手,心中大惊,他怒目看向这个搅浑水的辰悟,心念微动,挥剑向他,挑断了他手里的佛珠。
蒙晔上前,用剑往辰悟的手背划了一道,点点血珠滴在散落满地的佛珠上,他抓过辰悟,咬牙道:“只能委屈主持同我们一起走了。就当是我蒙晔下作,连国寺主持都不放过,伤你,劫你,到时贵庙僧众自可去向天启皇帝要人。今夜是他的暗卫中计在先才丢了人,如何都不能再怪罪到相国寺的身上。”
他说完,不等另外两人置喙,手起刀落,砍掉了门锁,左右拉扯着两人迅速上了早就候在外面的马车。
鱼柳和华澜守在里面,一见到鱼郦,二女齐齐扑进她怀里。
鱼郦左拥右揽,鱼柳一边抹眼泪,哽咽道:“华澜这个傻丫头,真听了你的话,自个在金陵城里寻了个地方猫起来,要等一年后才来找我们。得亏蒙大都统来了,把我们这些乌合之众都聚集起来,细细绸缪,不然,还真不知道此生有无相见之时。”
华澜肉嘟嘟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泪:“姐姐,你怎么这么想不开?那阙楼多高啊,要是真跌下来非得粉身碎骨不可。”
鱼郦紧紧拥着她们,“不会了,我再也不会想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