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时赵玮的第一仗,是败了,而且败得很惨烈,让魏军因此晚入城三个月。
赵玮咬牙:“父皇当初斥骂我,大哥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我知道,他就是在看我笑话!都怪明德帝!父皇本来说为安前朝遗民之心,要留他一命,软禁至死。我偏不,我要亲手将他千刀万剐!”他冲鱼郦粲然一笑:“我也真剐了。”
鱼郦的手紧攥成拳,薄薄的指甲深陷进肉里,她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强迫自己不要跳起来砍死赵玮。
赵玮回忆往事,得意至极:“我留着他的脸啊,脸是好的,套上龙袍往棺椁里一摆,那能看出什么?”
鱼郦骤然想起,当初赵璟拽着她去看瑾穆的尸身,她探出手想要触摸他,却被赵璟扼住腕拖走了。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那华美龙袍下的模样,是她承受不了的。
可是他们都不知道,她是亲眼看着瑾穆死去的,她早就见过,她什么都知道。
她长久沉默,赵玮有所察觉,试探着问:“他们都说表姐和明德帝有私情,真的假的啊?”
鱼郦轻笑:“这你都信?我若真与他有私情,他能不替我安排后路?会留我在这里?”
“也是。”赵玮道:“他的所有嫔妃和姐妹们都跑了,哦,只剩下一个嫣栩公主,病得走不动路,才留在周宫里等死。”
“说起嫣栩公主。”鱼郦面靥上带着几分好奇:“我从前见过几回,花信之年,是个闭月羞花的美人啊。”
赵玮一脸得意地凑近她说:“就在我的府上。”
鱼郦故作惊诧:“这怎么可能?官家曾经下旨,凡留下的李氏宗亲都迁往霜华苑居住,好生安置。怎得可能在你府上?”
赵玮忙道:“就在我府上西苑南厢房里,不信我让人带来给表姐看。”
鱼郦摆摆手:“别别别,我可不见这些前朝旧人,省得到时候又摘不清楚,我信你了,信你了。”
赵玮靠在太师椅上,将紫皂云头履高高翘起,“李嫣栩精通音律,我也喜欢音律,我求父皇把她赐给我,父皇拗不过我,只嘱咐说别声张,别让她怀孕。”
这倒是乾佑帝能干出来的事。
鱼郦憎恶地想,早晚要让他们都付出代价。
这个念头刚一落地,便有王府内官慌慌张张地来,附在赵玮耳边低语,赵玮立即脸色大变,喝停歌舞,遣退胡姬,冲鱼郦道:“父皇吐血昏迷了。”
鱼郦惊惶失措:“那……”
赵玮静默片刻,脸上浮起冷肃的阴煞:“父皇随时都有可能驾崩,也就是说大哥随时都有可能继位,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朝一直陪在末座的薛兆年招手:“你马上回陈留调兵。”
薛兆年面带惧色,朝赵玮深揖礼,才磕磕绊绊地告退。
鱼郦目送他离开,赵玮道:“不用看他了,我知道他不是十分靠得住,墙头草一个,待我在皇城内占了上风,他自然会来勤王。”
倒是有些小聪明。鱼郦在心底嘲讽,面上未露分毫,只是焦切:“殿下的兵力可能与禁军抗衡?”
赵玮是一品亲王,辖有五千府军,就算骁勇,可皇城司有两万驻军,其余各司卫还有两万,而且一旦内宫生乱,京郊十万驻军也会闻风而动。
两人分析过局面,赵玮道:“表姐忘了,我的神策四卫供职于皇城司,掌中枢四门卫队,加起来也有五千,到时候拼一拼,未必无胜算。”
鱼郦低头想了想,说:“此事关键在于快,不能让内宫有防备。”
赵玮颔首,掐腰来回踱步,咬牙切齿:“我绝不会向赵璟俯首称臣!”
鱼郦从越王府出来,日头已经向西偏斜,金灿灿的光芒落到院墙黛瓦上,打出斑驳迷离的光晕。
王府外重兵守卫,而这五千府军,就是当初随赵玮攻入皇城,大肆屠戮无辜宫人的刽子手。
鱼郦唇角轻翘,敛袖踩着杌凳上马车,吩咐小厮,去西水门外的段记银铺。
她一进门,堂倌就把门关牢,上栓。
掌柜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女子,梳堕马髻,敷铅粉,贴鹅黄,眉眼昳丽,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但如今,明艳的面庞上却只剩担忧。
她迎向鱼郦,道:“蒙大都统让我守着这里不许关,他说不能把你自己扔在这里,主上走了,我们得替他照顾好你,保护好你。”
鱼郦捧起她的脸蹭了蹭,语中带有决绝:“鱼柳,做完这件事你也走。”
此女曾是周宫里一个不起眼的才人,非但多年无宠,连皇帝的面儿都见不上。后来鱼郦奉命在宫内彻查一桩秘案,她帮了些忙,央求鱼郦将她纳入昭鸾台,为和过去挥别,改名鱼柳,平日里同鱼郦最是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