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底生风奔出门,柴门敞着半道缝,便听潘小将军气势如虹的声音传入:“给爷把行李拿进去,爷才不走!”
万俟灿皱眉看向鱼郦,将她拉进内室。
“你到底想干什么?”万俟灿抱着胳膊怒气冲冲地问。
鱼郦将薄纱遮下,露出一张粉黛未施的素脸,她看向窗外撒欢的潘玉,面上虚假的温柔迅速褪净,只余刚硬与冷淡。
“你也看见了,这是个被宠坏的孩子,极难打发。与其坐等他将来给咱们惹火上身,倒不如先下手为强,他可是相里舟当做儿子养的,不好好利用一番怎么行?”
万俟灿问:“你真要跟他上邑峰?”
鱼郦道:“我来蜀郡已经快一个月,至今一事无成。别说杀相里舟报仇,就是我的昭鸾台姐妹们都不知道我还活着。”
她忍不住叹息,还有更难以启齿的。没有报仇,没有见到想见的人,甚至都不知道那些姐妹们是否保留忠心。
鱼郦曾经无比笃信昭鸾台诸人对大周的忠诚不可撼动,可来蜀这些日子她见识到了相里舟蛊惑人心的本事,再想想当初的鱼柳,更加心里打鼓。
她一定要冒这个险,打入邑峰内部观察一番再谋后定。
外头潘玉将行李搬回了自己的厢房,挽起袖子开始准备晚膳。
说来奇怪,这骄矜的小郎君竟有一身好厨艺,自打他伤好后就包揽了庖厨之责。
鱼郦道:“姐姐放心,我这回上邑峰不会暴漏自己的身份。”她面上漾起微妙的笑:“我去市巷除了打听出相里舟要过寿,还听说相里舟想和城中司家结亲,想让潘玉迎娶司家姑娘。你没瞧见我刚刚说要上山时潘玉的反应,他明显是害怕让相里舟知道我的存在。这一番若是运筹得当,不光可以见到昭鸾台的姐妹,还能彻底甩掉这个麻烦。”
万俟灿仍旧心忧:“太危险了,你这是孤身探虎穴啊,万一有个什么连救你都来不及。”
鱼郦道:“我们来蜀郡本就是一招险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万俟灿这些日子与鱼郦相依为命,早就将她看做自己的亲妹妹,虽然万俟灿为蒙晔报仇心切,但若要拿鱼郦的安危去博,她是万万不肯。
沉思良久,万俟灿道:“我们不如向嵇其羽求助。”
“这件事魏军不能掺合进来,或者说还未到他们掺合的时候。”鱼郦耐心与她分析局面:“周魏两军矛盾颇深,彼此视若死敌,若是魏军现身帮我,被相里舟抓到把柄反咬一口说我叛变,那到时候我就百口莫辩了。”
她将手抬起,看夕阳余晖慢镀于上,斑斓霞光顺着指缝流泻,声音娇柔却坚定:“我要揭开相里舟的真面目,让玄翦卫和昭鸾台回到我的身边,就像从前大周还在时,我们并肩作战。”
她条分缕析,事情还真的她自己去办,谁也帮不上。
用完朝食,万俟灿躲在屋里给鱼郦做了几枚暗器,暗器上淬毒,可在关键时刻救命。
两人正要就寝,忽听有人敲门。
鱼郦执起剑去开门,竟是嵇其羽。
他裹着件厚实的玄色披风,几乎与黑衣融为一体,疾疾闪身钻进屋,还未站稳,便慌慌张张道:“官家传旨,要我立即回京。”
鱼郦心里咯噔一下,但是仔细想想元思皇后下葬已近月,赵璟召嵇其羽回去也是常理之中。
毕竟戎狄战事未歇,朝中正是用人之际,赵璟很需要像嵇其羽这样的心腹。
她正欲安慰,嵇其羽又道:“我怕走了,皇后有难时我无法施以援手,便找了些借口暂缓回京。传旨的禁卫没有说什么,只道要去皇后的墓前上香。”
鱼郦眼皮微跳,神色凝重地看向嵇其羽。
嵇其羽焦急地跺脚:“我也是后知后觉,那禁卫是来传旨的啊,我不遵旨意他怎么也不训斥?我担心……会不会……会不会是官家在试探我?”
鱼郦的心不住下坠,她想不可能,这事情从头到尾没有露出什么马脚,若是有,她也不会这么顺利地离开金陵来蜀郡。
可若真是试探,那么就说明赵璟不光是对嵇其羽有了怀疑,还对她的死存了疑心。
两人愁眉不展,万俟灿却豁达:“瞧瞧你们,有点子风吹草动就跟天塌下来似的。不过一道圣旨,兴许那皇帝又发癫呗。”
鱼郦心说是啊,这一步都迈出来了,再无回头路,她不可能因为赵璟发现了就止步不前。
既然这样,何必庸人自扰。
她冲嵇其羽道:“你既然拒了圣旨,那就留下吧。出尔反尔更加惹人疑窦。”
嵇其羽颔首,脸颊蓦地漫上一点酡红,“近来可有华澜的消息?”
鱼郦也在为这件事而辗转反侧,万俟灿派出去许多伙计找华澜,皆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