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璟没把他当回事,随口道:“崇河大了,也学着人金屋藏娇了。”
仲密却说:“只怕没那么简单。奴派左班探子潜入了别苑,看见萧郎君所谓的‘藏娇’,正是官家在找的人。”
赵璟面色骤凛:“谁?”
“月昙公主。”
“是她……”赵璟揽于身前的手不禁攥起。
他不觉得萧崇河有这样的城府和胆子敢私藏戎狄公主,而且月昙和萧府素无来往,犯不上冒这样的险。
而且月昙失踪到如今已有些时日,也不曾在京中生事,说明萧崇河只是想帮她。
为什么帮她呢?
赵璟想起萧琅出殡那日的种种怪异,心底有个猜测,闭了闭眼,返身回去找鱼郦。
她没有入眠,只是躺在绣榻上看窗外沉酽如墨的夜色,听得足音转过身来,面上还残留着尚未来得及遮掩的惆怅。
赵璟问她:“你都知道了?”
他见鱼郦面露疑惑,补充道:“我为什么急着杀舅舅,还有月昙。”
鱼郦垂敛眉目,话中似有秋雨伶仃,不尽凄凉:“那日爹爹……那个人出殡,月昙混迹在萧府侍女中,趁我落单,突然跑出来叫我姐姐。”她深吸一口气,“她那张脸,还有辰悟给我讲过的故事,还有你那些时日的种种不同寻常的动作,我突然一下子就明白了。”
“这件事情上谢谢你。”鱼郦仰起头,“谢谢你让我不至于沦为街头笑谈。”
赵璟胸头涌动的情绪很复杂,说不清是更心疼她,还是更气她不声不响瞒他许久,独自默默承受消化着这些不堪的事。
他嗤笑:“我就知道,这事情一旦让你知道,你总会往牛角尖里钻,郁郁寡欢,难怪这些日子神色憔悴。若是我,我才不管什么街头笑谈,谁敢多嘴,就送他去见阎王。”
鱼郦摇头,难得耐心:“防民之言甚于防川,杀,是杀不尽的。”
赵璟好笑:“你现在倒是要来教我怎么做皇帝了。”
鱼郦不再言语,如今的他刚愎多疑,哪里能听得进良言。
赵璟道:“你得把月昙交出来,乌耶莫多正问我要人,韶关局面胶着,犯不上为个女人授人以柄。”
“如果把她交出去,只怕最后的下场只有一条死路。”鱼郦这几日想过月昙的事,她没奢望能把月昙藏一辈子,京城中左班探子遍布各坊市,被发现是早晚的事,她提议:“你既然在为乌耶莫多而心烦,那为什么不派军帮月昙夺回戎狄王帐?”
“你说得倒轻巧,两国交战哪是这么容易的事……”赵璟本不以为意,但电光石火之间明白了鱼郦的意思。
鱼郦裹着被子坐起身,一本正经道:“既然乌耶莫多要月昙回去,那你就派重军把月昙送回去,乌耶莫多若有微词,就说是月昙公主怕人谋害她,央求赵官家派军护送。草原刚刚经历了夺位之争,其混乱不下于我们大魏,那乌耶莫多不过是小部落首领,靠着投机暗杀老可汗,夺得王帐,必然引来诸方不服。这个时候月昙若以老可汗之女的杀回去,与乌耶莫多夺权,未必没有胜算。”
“若是赢了,我大魏军队便可控制王庭,边关百年无忧;若是输了,也必使局面更加混乱,乌耶莫多元气大伤,一时半会无力攻伐魏境,正好给我们喘息之机。”
赵璟认真思索,权衡利弊,惊喜地发现这是一条妙计,比这些日子枢密院和兵部递上来的法子高明百倍。
但他有一点顾虑:“月昙能担起此任吗?”
鱼郦道:“戎狄可汗薨逝一年有余,月昙能哄着官家一直把她留在京中,这份忍辱负重的本事不亚于当年官家在都亭驿为质。”
“你这是说得什么话!”赵璟有些恼:“我同那月昙清清白白。”
鱼郦微笑:“好,清白。不必有顾虑,乌耶莫多此人野心勃勃,若留着他,早晚有一战,倒不如将战场放在草原,官家可隔岸观火,既避免战火燃至国土魏民流离失所,也能抢占先机。若月昙胜了,我魏军可顺势占领草原要塞,自此,韶关之忧可彻底解除。”
“若官家不放心,可派一得力干将统军前往,只是借用月昙名号,能发挥多大作用全看她自己的本事。”
赵璟稍作思忖,觉得此计可行,若真施行得当,诚如鱼郦所言,至少可让韶关安宁百年。
他一扫多日颓气,一刻也等不得,忙让内侍召月昙入宫。
此夜注定无眠,鱼郦干脆披衣起身坐到书案后,摆出三只茶瓯,斟下热茶。
烛光下她神情专注,身子纤弱却底气颇足,赵璟看得有些出神,他意识到,鱼郦……真的和从前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