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来时,天色正暗,赵璟已经穿戴好了朝服,蹲在床边看她,目中尽是绻绻深情。
“窈窈,我真不想上朝,我想每时每刻都与你在一起。”
鱼郦忍不住笑:“都一把年纪了,怎得还像孩子?”
“一把年纪?我老吗?”赵璟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还不到二十四岁,窈窈你不许这么说我。”
鱼郦喟然道:“我们同年啊,才活了二十多年,我时常觉得好像已经经历了大半生,离合悲欢、酸甜苦辣尽皆尝遍。”
赵璟凝睇着她,暗昧的烛光下,他神情隐有痴怔,半晌才问:“窈窈,在我身边,你觉得快乐吗?你还爱我吗?”
他这个问题问得鱼郦有些茫然。
她似乎已经许久没有情绪波动了,快乐的,痛苦的,尽皆消磨在日复一日犹如死水般平静的日子里。
赵璟总是说寻安需要母亲,既然把他生下来就不能弃之不理,不能让他步他们两个的后尘。
鱼郦听进去了,也在尽力做一个好母亲,可是赵璟问她快乐吗、还爱他吗……这要如何作答呢?
赵璟看出了她的迟疑,心中伤慨犹甚,但分毫未露,只贴了贴她的面,微笑:“时辰还早,你睡一会儿,我让尚舍局备好了仪鸾,你晚些时候再省亲。”
他走了,鱼郦盯着穹顶却再睡不着,她起身,一直慢腾腾地梳妆,直到合蕊将汤药端来,她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除了第一回 的避子汤让她腹痛不止,后面的药都很温和,喝下去不光未有不适,还觉得腹部暖融融的。
合蕊道御医改良了方子。
鱼郦没往心里去,在用过午膳后带着合蕊回了萧府。
萧琅不在,据说中书省政务繁忙。这一点鱼郦倒认为没在扯谎,蜀郡战事搁置,朝堂君臣斗法激烈,萧琅疲于应对。
朱氏接待了她,不知是不是鱼郦的错觉,她总觉得明明仍旧明妆靓丽的朱氏总给人一种疲惫憔悴的感觉,再不似从前浑身软刺,如今有些软塌塌的,有些心灰意冷。
鱼郦不关心她如何,简单寒暄,在花厅中等了半个时辰,萧崇河将殿前司都指挥使曹墨带来了。
曹墨身形魁梧,但容貌却如书生温雅,五官端正,倒是有副好皮囊。
他隔帘朝鱼郦揖礼,笑道:“在御前几次见到娘子,总也没有说话的机会,好在如今快成一家人了,来日方长。”
鱼郦让合蕊奉茶,自己抬起茶瓯轻抿,道:“父亲好眼色,竟挑了指挥使这样的人做婿。”
曹墨没听出她言语中的讥讽,只当恭维,道:“萧相国执掌中枢,某掌宫中宿卫,日后尽心拱卫,娘子和江陵郡王的地位自然稳若泰山。”
鱼郦在心中冷笑,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早早拥立皇子,倒是投机的好手。
赵璟觉得自己年轻,正是春秋鼎盛的时候,凭那多疑诡谲的帝王之心,怎么可能容得下皇子及其背后的势力越俎代庖。
今日这一趟,就是不为萧婉婉,为寻安也该来。
鱼郦假意接了他的投诚,言语间愈发亲近,说话到天黑,萧琅仍旧未归,萧崇河亲自送曹墨出府。
他赴的是私宴,不曾大张旗鼓地摆排场、带护卫。
骑一匹黑鬃神骏,带着三个护卫,从抱慈恩寺街慢悠悠走过。
此夜春风料峭,皎月当空,几道颀长的人影拖过长街,高马上的曹墨耳朵颤了颤,忽得仰身,躲过疾锋砍来的剑。
鱼郦戴了一只斗笠,堪堪遮住面,手里的剑对准了马上的人。
她身型窈窕,曹墨一眼看出是个女人,调侃:“你不在家侍奉夫君,带孩子,跑到外面来闹什么,不会以为凭你一个女人能杀得了本官吧?”
鱼郦冷哼:“你抛弃发妻在前,勾结朝臣在后,还想把皇子牵扯进来,今日杀你,你不冤。”
曹墨惊愕,这个声音……他未来得及细细琢磨,冷厉剑锋已经袭来,鱼郦挽了剑花,劈倒了上前帮手的三个护卫,横腿将曹墨扫下马。
他连番三个筋斗,勉强站住,抽出腰间佩剑迎敌。
曹墨是昔日明德年间的武进士,明德帝在位时曾在四执库当差,时常陪着明德帝练剑。
那疾如骤风,幻如影动的剑招已数年未见,却不想,今夜再出现在面前。
他疲于应对诡谲多变的招式,满身力气逐渐耗尽,一时不慎,被刺中左肩,当胸一脚重重摔了出去。
鱼郦紧随而来,竖起剑插进了他的胸膛。
鲜血四溅,他挣扎着叫了声“陛下”,便歪过头没了气息。
因着这声陛下,让鱼郦怔忪许久,没有注意到道旁阴翳里,有一个人目睹了全部后悄悄离去。
仲密深夜入宫复命,道曹墨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