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边待诏(67)
崔缙掩唇轻咳,谢及音循声望过去,见了他,脸上笑意渐淡,扶着裴望初自妆台前起身。
崔缙虽知道他们关系不清白,可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他想起谢及音昨夜对自己不冷不热,今早却与裴望初画眉举案,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恼火。
他没管住自己的嘴,出言嘲讽道:“正月初一便入宫迟了时辰,若陛下责问,殿下敢说是学张敞闺房画眉作乐之故吗?”
谢及音扬眉看向他,轻声道:“干卿何事?驸马可先行入宫。”
“你!”崔缙气闷,忍了又忍,目光落在他俩交叠的手上,冷笑对裴望初道:“真是好奴才,内宫太监都没有裴七郎这样周全。”
裴望初淡淡一笑,置若未闻,抬手给谢及音正了正簪子,温声道:“殿下早去早回,一路小心。”
他目送谢及音登上马车,崔缙见她无意邀请,转身登上另一辆。马车驶离公主府,朝洛阳皇宫方向而去,裴望初眼中笑意渐收,亦转身回去。
郑君容正在东厢房中制香,见了裴望初,举着盛放香粉的锡炉向他请教道:“师兄,古籍上说西域有断声木,燃之为寸灰,以禽鸟之泪泼溅,可得断声香,此香无火自燃,嗅者将失声片刻,这是传说,还是确有其事?”
“是真的,我幼时曾试做过此香,”裴望初接过他手中的锡炉闻了闻,抬眼扫向他,“你哪来的断声木?”
郑君容道:“这是很多年前西方小国进献的,魏灵帝赏了骆夫人,骆夫人又赏了我。我想做断声香试试,又怕是无稽之谈,浪费了这上好的药材。既然师兄说是真的,那我想试试看。”
裴望初将锡炉还给他,指点他道:“禽鸟之泪以百灵、黄鹂为佳,乌鸦、喜鹊为劣,洛阳城东有一户饲鸟的商人,你可以去他那里问问。”
郑君容十分高兴,“多谢师兄提点,我明天就瞧瞧去。”
裴望初本是想问他昨夜陪谢及音守岁的情形,今天见谢及音对崔缙仍没有好声气,便知两人昨夜关系未曾缓和,不必再开口问郑君容。
谢及音生性并不刻薄,别人待她一分好,她能天长地久地铭记在心。裴望初想起许多年前在桃花树下为她绾发的那一幕,不过是见她可怜可爱,一时兴起,竟令她惦念了这么多年,为此不惜败坏自己的名节也要救下他。
这样心地纯良的姑娘,生为谢黼的女儿,实在是叫人心疼。况崔缙这些年又待她如此恶劣,以至于让她一点好都记不得。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崔缙此人,实在不配做她的驸马。
“师兄?”
裴望初回过神,见郑君容抬手在他眼前乱晃。
“师兄想什么这么出神,同你说话也没听见。”
裴望初道:“没什么,昨夜没睡好,有些困倦了。你刚刚说什么?”
“我刚刚说,宗陵天师来了大魏,眼下正在洛阳宫里,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裴望初点点头,“听说了,是代天授宫而来。”
郑君容想问他要不要去见一面,毕竟是十几年的师徒情谊,见裴望初眉心微敛,一副不是很想听他絮叨回天授宫的态度,遂讪讪闭上嘴,“哦,你知道就好,我就是告诉你一声。”
第29章 保护
正月初一, 德阳宫中举行“正旦盛会”,皇亲国戚、文武百官皆来朝贺,更有番邦诸侯献礼贺岁, 十分热闹。
宗陵天师献上了一块褐色的石头,说凤凰曾停栖于此石,石中必有至宝。太成帝闻言,命人当场切开此石,果然得一质地无暇的美玉, 太成帝十分高兴, 认为此为祥瑞之兆,要召请天下最有名的琢玉师, 将其雕刻成大魏的传国玉玺。
太成帝赐宗陵天师高座, 凌驾于百官之上。宗陵天师手持拂尘入座,看见了坐在下首的谢及音。
她银发成髻若堆雪,金饰玉颜,恍若神女, 神情里有种与周遭热闹格格不入的冷清。
宗陵天师捋着长须, 问太成帝道:“敢问陛下,莫非这位公主就是先皇后所生的女儿?”
太成帝道:“没错, 她就是嘉宁, 朕这个女儿是个命格古怪的。”
宗陵天师笑着点点头,说道:“殿下形貌确与寻常女子不同。”
谢及音对这番议论浑然不觉, 倒是崔缙听得一清二楚,不虞地拧了拧眉。他一向不喜欢天授宫里那群装神弄鬼的道士,魏灵帝因为沉迷方术不理朝政而亡国, 太成帝竟然还对他们礼遇有加。
谢及姒则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父皇如此倚重宗陵天师, 若他也说谢及音是不祥之兆,一定会让父皇更冷落她的。
德阳宫里歌舞升平,众人心思各异,宗陵天师的目光在每个人身上扫视而过,笑着甩了甩拂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