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边待诏(175)
“今日也算是你我大婚,说了要为殿下绾一辈子的发,这么重要的日子,又怎能假他人之手。”
他自身后将她的头往上抬了抬,让她能靠在他身上,“若是困,就再眯一会儿。”
确实是有些未睡足,但谢及音并未闭眼,亦含笑自镜中望他。
裴望初先取来银丝缠成的假髻将她的发髻垫高,层层堆如高云,又自耳侧分出几缕,照着女官捧至眉际的图册,小心编织出繁复美丽的纹路,绕在云髻两侧,再缀以珠翠,正如凤凰的翎羽。
他们时而低声闲聊,新帝看上去极有耐心,总有话能逗皇后喜欢。
女官默默捧着凤髻图解,心中感慨道,这样的男子,在寻常人家已是难得,没想到做了帝王,亦能如此爱重妻子。
这样深情的帝王,也许待子民也会常怀怜悯。
绾成了发髻后,用桂花油将鬓角的碎发抹平,再戴上凤冠,即算完成。
裴望初小心扶她起身更衣,反复问道:“沉不沉,受得住吗?要么就减几支簪子,或把银丝假髻卸了,不必梳这么高。”
端庄倒端庄,好看也好看,只是想着她受累,总有几分担心。
谢及音在他手上捏了一下,叫他威严些,“帝王旈冕,皇后凤冠,是你我应承之重,不要大惊小怪的,叫人笑话。”
侍奉的女官内侍皆恭肃垂目,无论心中作何想,面上不敢显露半分。裴望初有恃无恐道:“皇后娘娘让他们笑,他们才敢笑,只要娘娘愿意护着我,便不会有人笑话。”
谢及音又抬手掐了他一下。
整饬完行仪,卯时中,帝后前往宗祠祭拜天地,然后同往宣室殿,接受百官朝奉。
登基大典与封后大典合办,既是为了简化冗仪,也是为了抬高封后大典的地位。登基典礼是帝王一生中最重要的仪式,与他携手共登宣室殿、接受百官朝拜的妻子,注定不仅是洛阳宫的皇后,更将是大魏的皇后。
身着漆纱笼冠、朱紫官袍的文武官员,如朝向日月的海潮,在黄门的唱声中一层层涌入宣室殿,跪地叩拜,三呼万岁,又一齐倒身退出,迎来另一波官员。直到内朝五品之上的官员皆朝觐完毕,帝后携手起身,接受他们一齐的跪拜,只听得齐声祝颂,山呼万岁。
而后是颁旨改元,昭告天下,同时赦免牢狱,减轻赋税。
裴望初亲书圣诏,为她展卷,识玉捧上大魏玉玺,谢及音深舒了一口气,在众目之下接过玉玺,钤在了圣诏上。
圣诏布告天下,黄门内侍高呼礼成。
自大周天下四分以来,一百多年间,北有大魏,南有南晋,四方夷族各自为王,这是第一位自帝王登基之日就堂而皇之摄政的皇后。
宣室殿内外跪拜的世族官员似乎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当初这位新帝执意要立谢氏公主为后时,他们以为这只是对一女子的钟情与偏爱。
可是哪个帝王能偏爱到让皇后同受万岁之贺,甚至于代掌玉玺呢?
见了登基大典上的种种后,这些欲在新朝中立足的世家们,又各自在心中打起了算盘。
第76章 从前
登基大典过后, 洛阳宫与前朝都发生了一番变动。
帝后同居显阳宫中,这并不合规矩,但不合规矩的事太多, 劝也劝不过来。
显阳宫内的妆台、床榻,乃至小案、梅瓶、椅凳,皇后要用到的每个物件,都要经新帝一一过目挑选。
谢及音说他不务正业,裴望初笑道:“皇后务正业, 朕务皇后娘娘。”
他选了一架檀木浮雕的凭几, 叫人搬到内室的屏风边,问谢及音喜不喜欢这个样式。
谢及音正在观览洛阳宫里内务章奏, 闻言只抬目一瞥, 说道:“我从不用凭几。”
“可是它颜色样式都衬你,”裴望初自身后揽过来,低声道,“无妨, 待无人的时候, 我教皇后娘娘怎么用。”
这话听着就不正经,谢及音嗔了他一眼, 却又忍不住去打量那架凭几。
曾居住在洛阳宫里的前朝妃子们都要从原来的宫殿中迁居, 裴望初的意思是让她们都前往别宫居住,或放身归家, 谢及音觉得这样并不妥当。
“当年别宫遭胡人劫掠,如今尚未修葺,不宜居住, 若是整饬,又要劳民伤财。洛阳宫这么大, 你我二人住不过来,那些无人居住的宫殿反而容易颓败坍塌。不如让有品级的前朝妃嫔迁过去居住,没有品秩或不曾被召幸的女子,听其意愿,可放归回家。”
毕竟前些年局势动乱,许多人家或流离四散,或迁往别处,若是贸然将人都赶出宫,可能会有很多女子无家可归。
裴望初听罢说道:“谢黼在位时,将魏灵帝的妃子封了许多太妃,如今他的妃嫔又要封太妃,宫里要养这么多诰命,岂不会累着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