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边待诏(135)
裴望初轻声叹气道:“此毒解法,养药如养胎,若妇人不配合,是养不成的。”
“所以我是因为体内有余毒才变成这副样子,这一切……母亲一直都清楚?”
“殿下,谢夫人本是一介孤女,她嫁给谢黼,就只能依靠谢黼,谢黼要她拿腹中的胎儿养解药,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是这样吗?”
谢及音的声音微微发颤,她看着镜中绾作随云髻的三千银丝,心中仍止不住感到难过。
“所有人都说我是天生恶兆,说我不祥,母亲从来没有反驳过这件事,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要信了。你们天授宫……”
“都是混账。”
谢及音垂目,握住裴望初的手,轻轻摇了摇头,“七郎不是。”
裴望初道:“我不是,我是来向殿下赎罪的。”
“此事与你又有什么关系?”谢及音反过来安抚他,“你不必担忧我,这些旧事不过惹人一时伤怀,知道是毒,我心里反倒好过一些。”
谢及音对此接受得比裴望初想象中更快,她几乎没怎么为此伤心,转身又去忙着整顿离开洛阳的车队。
到了第三天,愿意跟随谢及音前往建康的百姓已经增加到了三万人。岑墨将他们分成两队,妇人、老人、孩子紧跟着公主府的马车走在中间,青壮男性手持武器护卫在队伍的两侧,两千骑兵和公主府的府兵开路、断后,确保万一路遇山匪,能够减少伤亡。
这两千骑兵都是天授宫的精锐,是裴望初在洛阳能调动的所有力量,但他仍不放心,在谢及音出发之前,去见了王瞻一面。
“袁先生的意思是,让我带兵护送嘉宁殿下到建康去?”听完袁琤的来意,王瞻有些惊讶。
“不必抵达建康,只需要护送她渡过汜水即可,”裴望初咬着变声叶说道,“汜水以南,人烟稀少,殿下自己就能应对。”
“为什么要我去?”王瞻问道。
“子昂是不想,还是不敢?”
“既非不想,亦非不敢,我只是不明白,袁先生欲与家父共谋大业,此事与嘉宁公主有何关系?”王瞻有些警惕地打量着他。
裴望初道:“没什么关系,只是我心悦殿下,牵挂她的安危罢了。”
王瞻愣住:“袁先生你……”
“很奇怪吗?鄙人只是修道,又非出家,未曾断情绝欲。”
裴望初遮在羊皮面具下的脸冲王瞻一笑,“我知道子昂兄对嘉宁殿下亦有好感,你护送她渡汜水,既能卖我一个人情,又能在殿下面前露脸,有何不可?”
王瞻面色一红,反驳道:“我愿意护送殿下,是因为殿下心系百姓,与其他无关。但虎符现在在家父手中,父亲不允,我也没有办法。”
裴望初道:“只要子昂愿意去,这件事就不需要你来操心了。”
大司马王铉将三万骑兵与两万步兵调去了涿郡待命,裴望初以袁琤的身份和他见面,用一张加盖了大魏玉玺的空白圣旨向王铉借得了一万骑兵。
这张空白圣旨是裴望初向谢及音讨来的,除他之外,没有人知道大魏玉玺在嘉宁公主手中。
对王铉而言,这张加盖了玉玺的空白圣旨可以成为他登基时的凭据,他不可能不心动。他怀疑玉玺在这位袁琤手中,可是前后派人试探了很多次都没找到,只能作罢,最终用借出一万骑兵的代价,换得了这张空白圣旨。
裴望初面上说要出关抗击胡人,实际上分了八千人给王瞻,让他带去护送谢及音,自己则带着那两千骑兵往河东的方向去了。
十二月十四日,天气晴朗,官道上的积雪也已融化,嘉宁公主府的车队准备启程离开洛阳。
一辆装饰朴素的马车从卫府离开,沿着空荡荡的长街往嘉宁公主府的方向行驶。赶车的人是符桓,车里坐着素衣装扮的谢及姒和她的侍女召儿。
谢及姒手抚着小腹,靠在车壁上阖目养神。
这段时间,为了降低符桓的警惕,她在他面前极尽柔情,做小伏低,甚至为那符珠立了个牌位,昼夜当着他的面念经忏悔,祈祷她能往生极乐。
符桓终于相信了她的诚心,大概在一个男人看来,怀孕就意味着女人的屈服。所以他相信了她的悔过,甚至愿意为了保住她和她腹中的孩子,放她离开卫家,让她跟随嘉宁公主一起离开洛阳。
马车在距离嘉宁公主府不远处的巷子里缓缓停下,符桓推开车门,打起厚毡,问谢及姒:“公主能自己走过去吗?”
谢及姒的脸色有些苍白,扶额蹙眉道:“符郎,我有些不舒服,你进来陪我待一会儿吧。”
召儿下车,将车厢里的位置让给了符桓。符桓拥住谢及姒,沿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