糙汉将军宠妻日常(191)
季卿语让镇玉跑了一趟黎家,告诉舅舅和黎娥要回去的消息,叫他们早做准备,村里的人听说贵人要回去了,又送来糕点,说是谢谢顾夫人的对联,希望顾夫人明年还来,同顾将军一起来。季卿语一一点头答应。
紧赶慢赶,赤兔飞驰,三日光景,顾青将将赶在辛责成出城门时,进了宜州。
他马声急急,身形健硕,赤兔马又不寻常,踏雪而来,像是一道孤鸿,一下子吸引了不少百姓和将士的目光——
“那是顾将军吧!”
“对啊,还有顾将军呢!这回定能大败西戎!”
“顾将军!顾将军!”人群中开始鼎沸起来,处处都是呐喊。
顾青的马跑得飞快,根本听不到这些声音,天大寒,粗气刚喘,就散在冬雪里不见了,他上气不接下气道:“师父,此番凶险!”顾青越说神色越是凝重,“西戎狡猾,悬壁又地处西北,如今寒风凛冽,行军艰难不说,堤坝在前,军粮供给都是问题,贸然出征,只怕会出师不利,况且西戎战马强健,奈冷寒,冬日正是他们擅长的战场,更何况他们官民皆兵,遍地都是骁勇……”
话还没说完,辛责成拍了怕他的肩:“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①,我是同薛名一起长大,最后却走上不同的路,他守皇命,我守山河,今日若你问他,已过花甲能不能挥得动薛家拳,我相信他的答案定是同我一般。”他说着,满是沧桑的手捏住顾青的肩膀,刚好捏在顾青肩上那道疤,替皇上挡的那刀,“我知当年的事你自责,一直罪己懦弱,没能救出薛名父子……”
北来的凉风吹动顾青额前的碎发,隐隐约约地露出他的断眉:“你说你什么也没做,只顾着逃跑,跑得像一条狗一样,可你身上的每一道疤都师出有名,唯独眼上这一道,你说不清来路,想不清为何……”
顾青面上依旧冷静,凝眉不动,可是他沉静冷硬的外表下,是喉间忍不住的发紧。
那日跳湖时,并非只他一人,杀手穷追不舍,顾青拖着一条断腿,根本跑不过,若非对山里环境熟悉,只怕早已成刀下亡魂,说到底当时他不过十三岁的少年,又身有不便,跑了这么远,早已黔驴技穷,脑子里存的唯一一个念头就是替薛名他们引开一些人,他们这么厉害,只是寡不敌众,人少了就好了……
这个念头支撑他越跑越远,到最后,仿佛只有腿和心口在动,他穿过深林,穿过沼泽,穿过灌木,直到看到湖水,他想都没来得及想,绊倒着滚进了湖里——
他一跳,奋力追他的杀手也跟着跳,只庆幸他们不通水性,没有顾青这种从小长在江边的孩子擅长闭气凫水,下水后,那两个黑衣人为了抓到他,奋力一登,挥刀直冲面来,可顾青熟识睡醒,轻易就躲开了,只是被划伤了眼眉,到最后还是靠的水草,把他们缠在湖底淹死了……
那时年纪尚小,如今,眉上这道疤已经很淡了,甚至不主动去想,都察觉不到。
顾青忍了满腔的话,最后只道:“山遥路远,前路未知,师父保重!”
辛责成大笑起来,明亮的眼底藏着年轻时的风起云涌、鸿鹄之志,大掌拍他:“说话文邹邹的!别忘了,你师父可是南梁的战神!廉颇老矣,尚能饭否②?此战谁胜谁败,还说不准呢!”
青鸟凌云上,万事辛则成。
号角长鸣,经幡出征,一眼望不到头的巍巍大军像一条黑色的银河般,沿着官道蜿蜒远行,顾青立马远望,长发翻飞,眼里除了忧心忡忡,落日长河之下,东边吞吐的薄红里似乎还多了些别的东西。
晌午一过,宜州城的茶馆酒肆又有热闹听——
“顾将军在,怎还要辛帅挂帅?辛帅年逾花甲,如何打得动?”
“我观顾青骑马身姿,身手还算矫健,怎么?打不动了?”
“谁知道呢?明明一个大将军,却跑到咱们宜州来,怕不是被西戎打怕了,躲到宜州来的吧!听说当年他还替皇上挡了一刀……再厉害也是人做的,哪能不怕死的?”
“可再怎么怕死,顾青大大小小也是个将军吧?如今战事吃紧,他拿着军饷,占着名头,如何这出征也该有他一份才对,大街小巷那些茶馆酒肆日日说他传奇,甚至言关张再世都不敌,如今一看,不过如此!”
“威武将军?乌龟将军吧!缩头乌龟!”
“贪生怕死,算什么将军。”
“这样的人还能当辛责成的徒弟,那看来战神之名不过如此,顾青一个徒弟,让自己的师父涉入险境,自己独善其身,我身为读书之人,不齿与此等不孝之人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