糙汉将军宠妻日常(158)
季卿语撑着伞往后一躲,没让季云安碰到她:“父亲假借醉酒,对夫人王氏,对我所做的那些行径,便是但说出来一件,都能叫天下人所不齿,父亲如何还在为自己的升官居功自傲,沾沾自喜,可您到底明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得来的。”季卿语心口一痛,“您知不知道曾祖曾对您有过多高的期望?”
“住口!”
季卿语急急道:“曾祖曾说,祖父擅画,那画技便是唐寅来看,都要惊叹三分,祖父不擅为官,却能在‘画’之一路上走得长远,曾祖无数次同我说过,责怪自己的当时年少,说话不过心,不应该在祖父最自得的时候打击他,叫事得其反,让祖父不敢再画,拼命想在仕途上有所作为。”
祖父年少时,自觉画技天下无双,谁也看不上,私下里也对各种大家大放厥词,但奈何技艺超群,甚至得中宫赏识。自己的儿子有这般作为,作为父亲,曾祖自是高兴的,只曾祖嘴硬,夸赞的话从不随意说出口,更是觉得夸奖儿子有损父亲的威严,便多是鞭策,希望祖父能在精益自己的同时学会谦逊,曾祖面上不够言笑,可他做的比说的多——季卿语的书房里,除了两幅名家之作,其余画作其实都是祖父所为,是曾祖一幅一幅替祖父珍藏起来的,这其中,甚至有祖父三岁时的随笔涂鸦……
“祖父流连酒肆勾栏,喝酒误事,误了军粮,走上歧路,祖父自怨自艾,曾祖又如何好受?曾祖晚年一直在忏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他自认一生不负君主、不负百姓、不负师生,却独独对不起祖父,对不起您。”
季云安破口大骂:“胡乱编造!”
季卿语拧着眉,说得艰难:“曾祖同我说,父亲天赋异禀、少年天才,年纪轻轻便已是两榜进士,若肯徐徐图之,将来在朝堂,定能有一席之地,季家的未来,能在父亲手里上一个新台阶。”
“住口!住口!”
季卿语终于说完了这些年藏在心里的话,如释重负,忽然想靠在顾青怀里睡一觉,他太高了,肩膀对她来说不够舒服:“曾祖一直遗憾未能把这些话说给您听,但其实曾祖对你们很满意……”
“你知道什么……”季云安没想到今日会是这样的场面,他的女儿,最体面的女儿,却全然不顾他的体面,将那些所作所为全都摊开来说,每一字每一句都直戳他心口,先是说他不配为儿孙,再说他不配为丈夫、父亲,现在又说他辜负了曾祖的期望,没能做成一个好官,“你知道什么!我不是好官?文平赈灾我亲历亲为,庑县救济我吃苦耐劳,我比他噬血啖肉的魏硕好多少!为何步步高升的不是我?我没有行贿,没有杀人,我比魏家那些人好多了!”
“在卿语眼中,父亲一直是个谦谦君子,有朗月之姿,所以就算父亲做出那样的事,我也从不妄言,从不诋毁,始终相信父亲会改好。”季卿语轻声慢慢,像是在说自己的心路,“因为知道您好的时候是什么模样,所以分外不愿相信那些事情是您做出来的……我一遍又一遍地骗自己,但到最后,我不知在自欺欺人的我,还是您。”
季卿语将伞放在地上,留给那个已经被雨淋湿了肩膀、忽然狼狈不堪的父亲:“曾祖赐父亲表字润卓,曾在其旁留过一言:‘君子温其如玉,大雅卓尔不凡①’。”季卿语说着,突然抱手,对季云安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书生礼——
她走了,在雨雾轻飘时来,在大雨滂沱时离去,流水隐去了来时途,也匿掉了回头路,她甚至没同曾祖说话,又好像是代表曾祖来相谈的。
季云安望着雨帘,什么也看不清,却觉得心口坠坠下沉,他看着伞面上那簇玉兰,忽然明白,方才那一礼不是给他的,是给曾经那个他的。
顾青看着人全须全尾的回来,才松了一口气,替季卿语拍掉身上的雨露:“伞丢了?”
“嗯。”差不多吧。
“以后出门,都带把伞。”
“做什么?”
“当武器。”
季卿语无语凝噎,忽然伸出手腕:“将军是何时给我带上的?”
是那串佛珠,顾青道:“你病着那日,刚好是赵信儿子的满月酒,我稀里糊涂做了人家的干爹,给人包了大红包,他就还我个手绳,说是在佛寺求的,保平安用的。”
没想到大病一场,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是干娘了。
“保平安……”季卿语嘀嘀咕咕的,“将军想要孩子了吗?”
顾青捏着她的下巴,像揉小猫一样:“不是很想,二土还挺烦的。”季卿语侧了侧头,就听他又说,“不过我已经想好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