糙汉将军宠妻日常(124)
季云安轻轻念着:“……池上居,居池上,可知事在人为耳,天半云标自有渊①。”
这场大雨一连下到了黄梅时节的尾月。
这几日,顾青都在文平县,恩水乡西岸的堤坝已经重新修,可今年的雨尤其大,顾青不大放心,想着左右也无事,便去看看。
水利司派下的监察使、总管,还有巡检刚好也在,顾青顶着雨过去,这日雨大,江边雾气蒙蒙的,连路都看不大清,走近了瞧,才发现这三个人眉头紧锁。
“三位大人为何事发愁?”
三人看着他,面面相觑,直到镇玉介绍了顾青的身份,那三人才松了一口气,可开口的第一句话,便叫顾青皱了眉:“不成啊,将军,这堤坝不成啊。”
“不知大人是何意?”
水利监察使一手抚着堤坝墙,抹了把脸上的雨:“根据恩水乡的地势和水量,该用石条和石板燕尾榫紧扣的石制堤坝,可将军仔细来看,这里头哪是石头?分明是麦草!”
顾青神色凛然,看了镇玉一眼。
镇玉立刻上前查看,可查看了好几处,确实如水利监察使说的那般,这些大石里头确实夹的尽是麦草!
先前恩水乡这堤坝毁得倏然,堤坝的口子是断断续续补上的,顾青心疑会不会是补修时间紧急,材料不够,才出此应急之策,可他把当时负责修建堤坝的人找来问话后,才发现这堤坝真就是用的石板夹草设计!
堤坝之处,水流本就湍急,一般人不会轻易来看,更别提文平县那个尸位素餐的阮知县了,只怕这堤坝在修建之时,便已是偷工减料!
顾青想起当年负责堤坝修建的人,便是曹嶙,回到文平后,又派人把曹嶙提来问话。
也没想到顾青会这般快再次提审自己,刚一见面,曹嶙便表示了感谢:“多谢顾将军的看顾之恩,才让我……没那么快,死在牢里。”
顾青将马鞭扔在桌上,看了他一眼,这人在狱里待了两个月,蓬头垢面,倒是那一双眼睛,比从前亮了不少,想来过得还是滋润了。
顾青坐下来,语气闲散,像是聊天:“盗墓之事没讲清,哪能让你这么快就死了。”
曹嶙露出意外的神色,甚至微微笑了起来:“我以为我讲得很清楚了,怎么,难道将军真就一点不信鬼神之说?”他说着,想到什么,“将军征战沙场,手底下死过的人不计其数,哪像我这般没出息,只杀过一人,便午夜梦回数十载……兴许,将军真的不信鬼神。”
“信与不信又有什么关系?”顾青不想听他这些废话,也知这人不敢讲出什么东西,他今日也不是为了调查他从窦和墓里挖出了什么东西,索性单刀直入,“恩水乡的堤坝是你负责督造的,如今这堤坝里夹着麦草,你怎么解释?”
曹嶙挑眉,目光四处一转,这才发现今日这牢房里,人少得可怜,就连平时站岗的人也换了一张新面孔,他目光向远处望去,便见那守着牢门的狱卒不再是假把式的站姿,而是笔挺坚毅,一看便是军营里训练有素的将士:“……将军对我,还真是上心。”
顾青翘起长腿:“……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曹嶙呵呵笑了两声:“当初季家老爷把季二小姐许配给您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的文人才子都嫌弃顾将军是个目不识丁的草包,可没想到,将军竟还读得懂诗……”
顾青的眼睛眯了起来:“我读不懂。”
“……”
“但我有个很会读诗的媳妇。”
曹嶙无语凝噎。
顾青是那日晚上在书房门前等季卿语时问的。
顾青平时不读什么书,更不会特意记什么诗句,连续两次提起这句诗,便叫季卿语起了疑。顾青便同季卿语说是在审问曹嶙时,曹嶙念的——
这人敢提醒他牢房里有专程盯着他的眼线,那便不会吟什么废话诗句,只顾青没什么学问,读来读去,只知道是在说两只鸟。
季卿语同他细细解释:“这诗讲的是春日将来的喜悦,冬日积雪将融,船只恢复交通……”
听完,顾青其实将懂未懂,因为他不熟识诗里的典故,所以只挑自己听得懂的话,这诗里,几个时间节点几乎与文平县堤坝决堤一事相契——恩水乡的堤坝决堤,便是因为上游的积雪消融。
所以今日在文平看到堤坝里掺着麦草时,顾青才会想起曹嶙。
“将军想说什么?”曹嶙冷笑起来,“将军不会是想污蔑我,贪了河堤款,用了麦草来修堤坝吧?河道监工这般多人,我若敢这么做,将军会一点风声都查不到吗?而且就我一个杀一人都吓得不敢睡觉的人,哪里敢做出这样的事?要是那河坝毁了,淹了百姓,淹了田,那是数千条人命,每个人托梦一句,我三年都不用睡觉了,我可担不起这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