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儿这受不得委屈的性子，入宫不知得闯多少祸事。

偏偏，这些事他并不能直接告诉林嫣。

而立在不远处的傅锦朝，旁观着林嫣表兄妹二人，将林嫣对谢良俊如何亲近，谢良俊对林嫣又是如何维护，悉数看在眼中。

往常只以为林小姐对他不假辞色，今日见到林嫣如何回敬董澍，才真正叹为观止。

这般巾帼不让须眉，充满朝气的女子，在面对全心信任的表哥时，却又会自然而然露出小女儿情态。

灵动又俏皮的活力，正是傅家长久以来所缺少的。

不过，显而易见，林小姐不会是祖母喜欢的孙媳。

想到这一层，不知为何，傅锦朝对两家即将结成的婚事，第一次生出淡淡的期待，无关朝政，无关利益。

后晌，日头西斜，宾客们陆续出府。

不少贵女、郎君乘马车或是轿子回去，傅锦朝则去了马厩，他离得最远，骑马回去比较快。

只是，他表现得不慌不忙。

出府时，大半马车已驶离，林家的马车也已走了，只有林灏端坐马背似在等人。

“林兄。”傅锦朝策马上前，温声打招呼。

对上林灏视线的一瞬，傅锦朝内心的猜测便最终得到印证，林灏果然会在此等他。

“傅兄。”林灏语气略僵硬开口，不知做了多少心理建设，才挤出笑来，“我在醉仙楼存了一坛上好的梅子酒，今日开坛，傅兄可愿同往？”

连称呼都变了。

傅锦朝神情露出恰到好处的变化，继而弯唇应：“荣幸之至。”

两人并驾齐驱，不多时来到醉仙楼外。

不知林灏提前派人打点过，还是林家财大气粗，酒楼当真收拾出一套雅间，奉上一坛醇香的梅子酒。

两人说着互不冲突的朝事，仿佛真是至交好友。

傅锦朝知他要问什么，也不挑破。

酒至半酣，林灏终于握着酒盏，将话题拉到正题上：“傅兄，今日你与舍妹为何会同时出现在假山侧？”

“林兄怎知？”傅锦朝盏中佳酿微微一晃，状似惊诧。

林灏盯着他，面色又沉一分。

而傅锦朝，握着酒盏的指骨收紧泛白，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沉吟一瞬，他终于轻叹着放下酒盏。

略垂眸，将长指探入广袖，取出一方雪青色绢帕。

深深看了一眼，才递向林灏：“这块绢帕，乃林小姐今日随身所用，烦请林兄替我还给林小姐。”

第15章 请旨

嫣儿的帕子？

林灏不敢相信。

将绢帕接在手中，林灏细细回想林嫣今日用的什么颜色的帕子。

可他当真没留意此等小事，根本想不起。

绢帕散着浅浅蔷薇香，似乎是嫣儿素日最喜欢的蔷薇香露的香气。

忽而，他眼睛一亮，想起嫣儿的帕子上，都绣了个小小的“林”字。

思及此，他赶忙检查四个帕角。

其中一处帕角，确实也绣了什么，只是绣线被树枝或是旁的什么勾花了。

即便他拿指尖抚平，亦很难辨认是不是“林”字。

不过，傅锦朝敢让他转交给嫣儿，那就一定是。

否则他一交给嫣儿便会露馅，傅锦朝不至于撒这等无意义的谎。

小妹的帕子若是无意中弄丢的，定会告诉他们，悄悄去找寻，以免落入外男之手。

可嫣儿没说，也未表现出任何异常，便说明这帕子是她自己给傅锦朝的。

不对，也不是全无异常。

她大庭广众把董澍说的落荒而逃，让所有公子恨不得对她避而远之，在林灏看来，就很不应该。

这下可好，嫣儿若不想入宫，便只有眼前这条路可以一试。

怎么偏偏就是傅家人？林灏头疼扶额。

随即抿抿唇，将绢帕收好。

林灏隔着桌案望向傅锦朝，心情复杂。

面色郑重问：“你与嫣儿，究竟是什么关系？若你是因为陈年往事靠近她，我劝你不要痴心妄想。要报仇，便大大方方冲我们林家男儿来。”

陈年往事？嗬，祖父临终前唯一放不下的便是此事。

幼时，从锦衣玉食的云端，跌入人人唾弃的深谷，傅锦朝也曾质问祖父为何要害全家蒙羞。

待长大懂事些，傅家所有人对此事讳莫如深，他也是。

直到祖父临终前，坐在院中藤椅上，望着渐渐失去温度和色彩的夕阳，对他叮嘱：“锦朝，祖父一生行事磊落，无愧天地，你不必以生在傅家为耻。大丈夫，或是面朝黄土稼穑，或是仰望青云安民，若你选择后者，须得谨记，天威难测，龙眼无恩。”

祖母耳提面命要他报仇，而祖父生前从未提此二字。

但他蒙祖父教导，深知祖父为人，当年的事，定然另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