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女+番外(90)
她没本事为烟儿挣出一条生路来,也不敢将郑老太太对她的安排告诉她,只能力所能及地帮她几分。
连霜不知从何处拿来了一条粗厚的大围布,先是盖住了烟儿的身子,而后便将还在与李休然说话的绿珠唤了过来,道:“走吧,咱们一起把她抱到澄苑去。”
这也是郑老太太的吩咐,且抱回澄苑的路上还要极为小心,且不能撞见来郑府做客的宾客们。
绿珠听到连霜的唤声后,也红着脸从李休然身前跑开,她忙与连霜一起抱起了烟儿。
本以为两个人要极为小心地才能抱得动烟儿,没想到怀中人的重量仿佛几根羽毛堆在一起一般,实在是身轻如燕,让人心悸。
李休然见状也想上前帮扶一把,可伸出手后却意识到自己是个外男,还是不能知晓太多内情的府医,便只得悻悻然地收回了手。
一路上小心翼翼地躲着人,连霜与绿珠两人总算是将烟儿送回了澄苑,只是这等阵仗能躲过外院里的婆子,却躲不过正屋里的圆儿。
她一见烟儿这孱弱的模样,心便不停地往下坠,一股不好的预感由心而生,迫得她僵在了原地。
连霜与绿珠将烟儿放在了罗汉榻上,而后才与圆儿说:“快些烧些热水,再打了帕子替你家姑娘擦擦身子。”
这话一出,圆儿霎时身形一晃,眼瞧着便要往地上摔去,幸而连霜扶了她一把,嘴里道:“好好照顾你家姑娘,不然……”
烟儿的命就更苦了。
圆儿含着泪应了。
*
烟儿醒来的时候已日落西沉,下半身的痛意已不似几个时辰前那般疼痛。
只是醒来之后,身子没有那么疼了,心却像被蚁虫啃噬的缺了一大块,钝痛的让她喘息时只觉心肝脾肺被人挖空了一般。
她茫然地偏头,正巧能从支摘窗的窗棂处望见最后一丝夕阳的余晖,黄澄澄的清辉仿佛镀了金一般,让人辨不清前路。
倏地,这个时节不知从何处飘来了一纯白无暇的玉兰花,先是挂在了蜿蜿蜒蜒的灰墙之下,而后被一阵凉风拂过,落在泥泞的杂土之中。
烟儿的眸光虽着那朵玉兰花浮浮沉沉,凝神之时眼前的视线已被氤氲而起的泪意遮掩。
她倏地想起了母亲投井前念过的那一句“宁可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①”
那时的她不明白这一句诗的意思,后来她学会了丹青,在郑衣息的教导下画了一朵在枝头抱香的梅花,那时才明白了母亲话里的深意。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烟儿阖上了杏眸,任凭两行清泪流淌而落。
待夜幕降临之时,李休然给烟儿配的药也终于熬煮好了,圆儿先是端了一碗粥来,让烟儿喝一些垫垫肚子,再饮下了这一碗泛着苦意的药。
圆儿煎药时已是哭过一场了,此刻的双眸仍是通红无比,烟儿扬起头时正巧瞧见圆儿红肿的双眼。
她身上虽无多少力气,可还是伸出手揉了揉圆儿手上的软肉,并朝着她莞尔一笑。
笑时眼角还噙着泪花,模样可怜又柔静。
似乎是在说:不要哭,我一切都好。
谁知圆儿见了她此等模样,眼中的泪水却愈发如断线的风筝般不停地往下落。
哭着哭着便有些止不住的态势。
姑娘怎么可能一切都好?那可是活生生的磋磨啊,流了这么多的血,膝盖上的淤青、耳朵上的伤痕,样样都触目惊心。
若这些痛还能忍受,可丧子之痛又该如何平复?
明明。
姑娘什么都没有做错,却偏偏要被人如此□□践踏。
圆儿早明白奴婢的命如蝼蚁一般轻贱不值,可她总以为姑娘是不一样的,世子爷早先与姑娘同寝同住,教姑娘读书画画,多少值钱的私物都如流水般送给了姑娘。
她本以为姑娘如此美貌灵秀,又柔顺沉静。一日夫妻百日恩,世子爷总会顾念几分旧情。
可如今却是大错特错了。
圆儿泪流不止,引得烟儿也落了泪,她这才止住了哭声,挤出一抹笑道:“姑娘不能哭,将来会落下风沙眼的毛病。”
烟儿泪意涟涟地抬起手,朝着圆儿作了两个手势。虽只是两个手势,却已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如今她已失了郑衣息的宠爱,圆儿却还愿意不离不弃地陪伴在侧,她心里万分感念。
只可惜她说不出来话,无法将心内盈存着的感激统统告诉圆儿。
“我去给姑娘灌个汤婆子。”圆儿擦了擦泪,又往外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