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琳琅微微一笑,伸手给杨毅斟满了一杯酒:“我也跟温伯母的际遇相类, 她的苦楚我能懂上几分。可是杨将军您的行事, 我却不大懂。既然你当初决定放手, 为何还不肯放过温伯母?难道是你因为愧疚而自觉有照顾她的义务?”
杨毅从来没有跟人提起当年休妻的往事,当然也是因为不曾有人如楚琳琅这般当面直白的问起。
他倒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只是有些怅然道:“当年温氏刺伤了我, 我流血过多而昏迷不醒。所以当年的休书乃是族中长辈自作主张。等我醒来的时候, 温氏……已经被送走了。可是戒行那孩子, 却认为是我休了他娘,而对我耿耿于怀。”
楚琳琅听了这些, 却是略微嘲讽一笑:“杨将军就算醒着又能改变什么?我虽然不曾亲历当年之事,却也能猜出几分来。温伯母从岭南初来乍到, 无论是口音还是习惯, 应该都与将军府里的姑嫂长辈不太一样。你常年不在府中, 只留着她一个人彷徨无依,只能同故意与她亲近的陶慧茹结下友谊。陶慧茹熟悉杨府上下的亲眷,待人接物应该也比温伯母不知高明多少。她来得越勤,却越彰显陶慧茹的贤惠能干,凸显了温伯母的木讷不通。以至于你心里都暗暗生了比较,觉得温伯母虽然是个文墨出众的才女,可是人情世故上却磕磕绊绊,只能在你回府的时候倾倒苦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楚琳琅这般缓缓道来地分析,字字句句居然还原了当时的情形。
那时的温氏,的确每次都要在他满身疲累回府的时候,宛如受了若大委屈一般,不住口地抱怨。
可是她抱怨的那些人,却是看着他长大的婶母嫂嫂,哪有她说得那么不堪?
一来二去,他也不胜其烦,觉得温氏被父母娇养,完全不通人情世故,倒不如陶慧茹通达明事理,与他家人处得一团和气……
楚琳琅看着杨毅的神色,便知道自己的这一番猜测都应该中了。
她叹了一口气,淡淡道:“杨将军,你早已偏心,成了陶慧茹逼疯温氏的帮凶。那封休书是不是你亲笔写的,真的没有太大的干系。难道你那时醒着,就能明白她撞破了你与她闺蜜的奸情时,愤懑填胸的苦楚,并且及时疏导她吗?从她嫁给你的那一刻,她的结局便已经注定了。”
杨毅当年跟陶慧茹的那一次,当真是因为他跟温氏吵架后,喝醉了酒,当时发生什么,自己完全都不记得。
就连陶慧茹也说,他俩当时不过是醉酒得厉害,才会醉卧在一处的。
在温氏疯了之后,他也不得不为陶慧茹的名节着想,在陶家人,和杨家几位叔婶的逼迫下,跟陶慧茹成了亲。
而在那之后的很多年里,杨毅也怀疑过这场醉酒捉奸,是陶慧茹的安排。
总之在他看来,当初的悲剧,实在是种种凑巧下来的无奈,他虽然有错,但绝非错得离谱的那一个。
可是今日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却针针见血,一下子剖析出来了温氏当年在杨府孤立无援的窘境,更点出了他也是陶慧茹的帮凶,一起逼疯了温氏。
这样有理有据的分析,比戒行那小子的冷冷指责更加叫他难以接受。
杨毅用力一拍桌子,冷声道:“你才多大的年岁,懂个什么?我还是那一句话,你赶快交出温氏,不然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楚琳琅在方才说话的时候,一直瞟着院子里的壶漏,而在此时,她算计着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才微微笑道:“人的确是我救走的,可是她现在并不在我这了。”
杨毅听了这话,狠狠眯起眼睛,显然并不相信琳琅的话。
琳琅不紧不慢道:“您也说了,我若想带着她一起走,是绝对走脱不了的,可若是有人只带着她一起走,方法可就多了去了。”
原来就在琳琅救下了温氏之后,马上就想到了万一有追兵跟着她该怎么办。
杨毅的胆大心狠,绝非常人能想象。
那可是能策划绿洲劫船大案的人啊!若是一路追寻过来,她带的这些人,应该也是招架不住。
所以当时琳琅就跟七爷细细商量了一番。
温氏是司徒晟的掣肘关键,必须稳妥送回京城。
所以就在到达西北州县时,楚琳琅借着自己店铺的运货船只路过的时候,让冬雪陪着温氏,再调拨了两个可靠的随从,护送她们跟着这艘空货船,一起回转京城。
至于她,则是按照计划前往西北,处理夏青云的事宜。
果不其然,她将杨毅的注意力都牢牢集中在此处。就在杨毅派人秘密探查码头驿站时,温氏的那条船早就一路畅通无阻地前往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