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认知里,明知自己活不过二十五岁的少女面上尽是满足喜悦的表情。
她虽然看起来挑剔了一些,脾气也不好,但她似乎很容易开心。
沈诉诉的情绪,明烈且直白,没有丝毫掩饰。
包厢外,礼貌的敲门声响起,春淮楼里的小二们将菜肴陆续端了上来。
其实沈诉诉在沈府里也能吃上春淮楼带过来的菜,但时间隔得久了,味道总是差些。
她入座,开始仔细品尝菜肴。
应季的肥美鳜鱼除了鳞刺,蒸得刚好,浸了味道清淡的酱汁,淋上滚烫的油,彻底地将鱼肉的鲜美味道激发出来。
沈诉诉在吃饭,顾长倾就盯着她瞧,她感受到他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
“吃啊。”沈诉诉夹了一瓣鱼肉送入口中,扭过头说道,“我请你的。”
顾长倾口味清淡些,只随便挑了些菜。
他进食的时候,姿态优雅,一看便知道他接受过极为严谨的教育。
他这样,板正得甚至有些迂腐了。
沈诉诉看了他进食的动作几眼,想到了自己在十岁之前还没离开京城的时候。
京城里很多老爷夫人、少爷小姐的,也都是这么端着架子。
沈诉诉曾经试图融入,但学不来,毕竟面对美食要忍得住不张大口,太折磨人了。
“你是京城人啊。”沈诉诉吃得差不多了,托着腮,问顾长倾道。
“不知。”顾长倾的嗓音低沉,他想了想,拾起自己零星的认知。
“我应当,没有在京城生活过很久。”
“大多数时候,我都在外边,可能在北边偏西的地方。”他努力回忆自己幼时习武的地方。
顾长倾曾习武求学的地方,是世外清净之地。
那里门规森严,只要去了,不管你是什么少爷小姐的,一律是门中弟子,都要做事。
“我小时候在京城长大的,那里很热闹,但也很吵。”沈诉诉按住自己的耳垂。
她听力好,听不得太吵闹的声音,听久了,连觉也睡不着。
顾长倾望着她,点了点头:“抱歉,我没有幼时的故事可以分享。”
“没关系,反正我对你的经历一点也不感兴趣。”沈诉诉傲娇道。
她让小满将没吃完的东西打包上,带回去还能再分给府中的下人吃。
好不容易解决了自己最担忧的入宫一事,沈诉诉心情极好,连上马车的时候面上都含着笑。
“皇宫,有那么可怕吗?”扶着沈诉诉上马车的时候,顾长倾问了她这么一个问题。
“那肯定呀。”沈诉诉想起了自己的梦,还有她死前的最后一刻。
在燃烧的宫墙之下,她抛了三尺白绫,将自己的脑袋套在白绫里。
她踹了垫脚的椅子,濒死前呼吸困难,极为痛苦。
她快死的时候应该是后悔了,于是扯着白绫,四肢在半空中乱划。
那模样一定丑陋极了,沈诉诉临死之前,听到了纷乱的马蹄声,还有银甲与兵器的碰撞声。
在即将坍塌的房梁之后,烈火焚烧间,似乎是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殿外。
来人是要来欺侮她的吗?沈诉诉不得而知,因为那时候她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沈诉诉的思绪回笼,长睫半掀,将马车的帘子放下了,她朦胧的身影出现在帘幕之后。
顾长倾一人立于马车之外,府里的重九将缰绳给马套上,凑过来低声问道。
“顾公子,以后我们是不是该叫你姑爷了?”
顾长倾还没完全适应这个身份,他愣了一瞬,才点了点头。
“顾公子,也不知你这一身功夫是在哪里学的,当真厉害。”重九敬佩道。
“忘了。”顾长倾的声线淡淡。
“想我重九,在来沈府之前,也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可行走江湖虽自由,就是太穷了,成了亲,就要养家了,哎呀……”重九哀叹道。
顾长倾颔首,只应了声,便沉默地靠在了马车旁。
枣红色的骏马拉着马车,稳稳地往前行。
沈诉诉在马车里抱着暖炉,随手剥着杏仁吃,隔间外小满的声音亦是响起。
“小姐,您真打算这么草率就嫁人了?要我看,皇宫也不比江南差,当今圣上与你年纪差不多,想来也不算很丑,毕竟宫里的娘娘们都貌美如花……”小满劝道。
“皇宫么,那还是算了。”沈诉诉是个执拗的人,“那是去了就要至死才能脱身的牢笼。”
说来也奇特,江南一带,尤其是苏州辖区内,愿意入宫的女子确实不多。
但当今圣上似乎也没有要召选许多女子入宫的意思。
他次次从京中派礼官前来,也只是为了带沈诉诉入宫。
这事其实就很倒霉,沈诉诉无比痛恨将自己貌美之名到处宣传的酸腐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