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人恩断后的第三年(89)
她心里凉了半截,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人的大悲之下是无甚话可说的。
孟琼静默了许久,抓着周誉衣角的手一点一点松,“周誉,你能出去一会儿么?”
她并不想当着他的面哭出来。
“那你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
周誉也随了她的意,听她此言,缓缓起身,临到门口前,还是不放心地看她一眼,“我在门口守着你,你要是有事,记得叫我。”
孟琼点点头,没再说话。
周誉走了出去,替她关上门,然后独自坐在了门前的台阶前。孟琼见周誉走了终于忍不住抱着膝盖哭了出来。
“王爷,这……”
王洛之听到里头的哭声,欲言又止地看着周誉。
“让她哭吧。”
周誉听着她的动静,突然想起当年母后死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就如同如今的孟琼一样脆弱。最脆弱的时候,不争气的想法就是希望这个丫头能回来陪陪他。
当然,他知道此刻孟琼并不怎么需要他,可他在此处坐着,守着她,便安心了。
“荆州刺史有下落了么?”周誉的手散漫地搭在膝盖上,问王洛之。
“还没有。”
这个人按理说应该是在燕都的,前两日还有人见过他和他的家人,可现下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他的妻子父母也都一一没了踪迹。不过倒是查到了这个人好友的下落。
“王爷,陈大人给的宵禁名单上除了徐重清以外,其他的人都在燕都的各个地方,这些人,我已经派人去找了,贪生怕死的人用点非常手段总能见到效果。”
王洛之对待那几个不在燕都的官员倒是胸有成竹,派出的探子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踪迹,李昶先前跟他们用君子手段,他们自然什么都不说。可若是用上严刑逼供的手段,不怕他们不招。
只是,这失踪的人,找他无疑大海捞针。王洛之从怀中抽出一张画像,双手奉上给周誉。
“王爷,这个是徐重清的好友,蒋隐山。这个人是个道士,在徐重清未入仕之前两人就有来往,后来徐重清去了荆州做刺史,两人看着断了联系,可属下查到,这些年他们暗中还是有交集的。眼下此人就在燕都,要不要去问问他。”
宣纸画像上是一个手拿拂尘的道士,周誉揭过那画像,允了,“明日我去一趟吧。”
王洛之不放心,“属下去就好了,您这……”他这些日子最操心的就是周誉的身体。
这些伤痛于周誉而言早已经不算什么了。
“我不去,这件事情怕是就这么过了。”
周誉痛恨自己身在皇家这件事,可托这些年叛臣逆子,恶名远扬的福,这个身份让世人都对他敬而远之,退避三舍。
他不去。
又有谁帮她呢?
王洛之见他执意如此,也不好说什么,刚刚好蜀地那边长平王打得棘手,也不希望他回去。
“舅舅那边怎么样了?”朝廷的援军已经过去了,可一直不曾收到舅舅的信。
王洛之如实地回,“不是很好,以死相搏。主要是两方军队都拖太久了,熬了太多的日子。沈遣这次出兵,未尝不是倾尽举国上下的金银,他要是输了,没法子回去交代,所以此次,是奔着死战去的。”
“但是长平王不希望您回去,生死攸关的时刻,最怕朝中有人使绊子,您在燕都,他不至于被自己人背刺。”
这个朝中有人,指的是谁,不言自明。
王洛之说到这里,不又忍不住感慨两句,“别人为国征战,是倾尽举国国力。但咱们这里,还要千防万防,防着自己人捅刀子,防着皇帝猜忌,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事儿?”
周誉听了这话,亦是只觉得讽刺。他在琅琊在边关那几年,就已经看明白了自己的父亲和这位皇弟。
帝王的位置坐久了,身边的人一个也都不信了。
至于如今这位皇弟,真的就那么信任孟相这个舅舅么?也是未必。
帝王之术,擅在攻心。元祐跟孟庸昶之间的关系,又何尝不是一场相互牵制的交易呢?
院子里的小溪发出流水滴滴答答的声响,有那么一瞬间,周誉突然在想。
如果。
如果有一天,他也坐上那个位置,他会不会变成跟他们一样的人呢?
这个问题终究是无解的。
这些年他最想要的无非就是上阳关的一个公道和一个孟琼罢了。
屋子里的人也不知哭了多久,哭声渐渐止了后,周誉听到了洗脸的水声。
不多时,孟琼提着手里的剑走了出来。
周誉坐在台阶前,一个姿势坐久了,腿脚有些麻。起身之时,差点没站稳。
“出来了?”
“嗯。我想好了,我要替李昶去做他没有做完的事情。”手刃她那所谓的父亲并不能替李昶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