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善笑了笑:“无妨,反正她们知道我叫黄花郎就行。”
“嗯,进去吧。”
姬善走进门内。
偌大的书房,共坐了十九人,全是十岁左右年纪的女童,不知为何,模样很是相像,如一个工匠手里捏出的泥人:淡眉小口鹅蛋脸,细微处虽有不同,大体却是一样的。
感觉就像是在照镜子。
若只有一两个像的,也就罢了,全都如此,就有点说不出的诡异。
崔氏将她领到唯一的空位上,上面已摆好了字帖,姬善一看,字迹与匾额上的“无尽思”一样。
匾额找孩子写没什么,想必那人身份尊贵。可照着孩童的字帖练字,就匪夷所思了。
她忍不住抬头看崔氏,问道:“这是谁的字?”
前面簪着石竹花的女童顿时回头,满脸惊恐,好像她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一样。而临近的其他人,虽没这么大反应,但从握笔的姿态看,也明显紧张了几分,各个竖着耳朵在听。
崔氏微微一笑道:“有什么疑问先收着,总有告诉你的一天。先好好练字,谁能跟字帖写得最像,便有奖励。”
于是姬善又问:“什么奖励?”
“衣裳首饰吃食……到时候拿过来任你挑。”
“若没有我想要的呢?”
崔氏有点笑不下去了,眼神中露出几分警告之意:“总有你想要的吧?”
“想要什么都可以?”
“到时候再说。”崔氏转身匆匆离去。
书房内鸦雀无声,只有“沙沙”的写字声。
姬善用毛笔戳了戳簪石竹的女童,问道:“要写到什么时候?”
石竹紧张地看了眼门窗,才回答道:“到午饭时。”
“一上午都要坐在这里练这个破字?不学些别的?”
“还要学吟诗插花礼仪什么的……吟诗可难了,不但要背诗,还得念得好,声音低了高了都不行……”石竹正在解释,一旁别着牡丹花的女童咳嗽一声,冷瞥了她们一眼道:“夫子说了练字的时候不许说话。”
石竹一听,忙扭身继续练字了。
姬善看向字帖,是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写字之人必是极爱此文,运笔灵动,带着飞扬之态,跟门匾上的“无尽思”三字有着不一样的风貌,但对方有个习惯:竖笔端正,横笔跳脱,有着藏不住的小心思。
以字观人,应是个表面看着正经,其实一肚子花花肠子的人。
姬善看到这里,终于拿起了笔。
“姬善用了三天,便将姬忽的字迹学了个十成十。”
姜沉鱼把薛采搜罗来的两份旧字帖进行对比,确实一模一样。
“九岁。”她忍不住看了薛采一眼,同样的年纪,“比你如何?”
薛采面无表情道:“臣写不出这么丑的字。”
姜沉鱼“扑哧”一笑。薛采的字,确实比姬忽写得好多了,至于姬善……“姬善原来的字是什么样子的?”
“不知。”薛采摇头道。
也是,就算有,也被琅琊销毁了。姜沉鱼拿起另一份字帖——这是姬忽赖以成名的《国色天香赋》,彼时她已十四岁,运笔比孩童时成长了许多,但风格依旧一样:竖极正,横斜飞。
对十四岁的少女来说,字写成这样已算优秀。可若这字是伪出来的呢?那么写字之人的实力,就有点可怕了……
“她的身形、长相在那群人里不是最像姬忽的,但字迹、声音,以及行事作风,都一模一样。”
“行事作风?”
“嗯,比如说插花……”
“你们学习花艺已一个月了,今日堂考,主题‘如意’,一炷香后,我来验收。”女夫子说完便出去了,女童们纷纷插起花来。
姬善盯着花篮发呆。
石竹插到一半,回头一看姬善还没开始,便推了她一把道:“想什么呢,快插呀!”
“管好你自己,人家的事情少管。”一旁的牡丹不屑道。
姬善笑了笑,没说什么,索性趴下睡了。
一炷香后,女夫子回来,开始点评大家的作品,走到牡丹面前时,微微惊讶。
只见牡丹选了一个木头浅盘,以灵芝和铁线莲凹成如意搔杖的形状,横呈于盘上,枝干上顶了七只桃子,并精心缀了一根盘长结。
“桃果长寿,如意吉祥,灵芝驱邪,盘长结则是恭祝幸福长远!”
女夫子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很好。插花好比绘画,如何在一张白纸上落笔勾线,铺呈意境,抒展抱负,都是学问。而插花比画画更难,一幅画画完就完了,是否悬挂,挂在何处,画者无须多虑。插花,却要考虑花瓶放在何地,献于何人,与周遭景物是否相衬。大家都要向牡丹学习。”
女童们齐声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