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43)
不待琅邪说话,他又道,“朕再问你,息子帆昨夜敢当着朕的面脱了官服,换你可敢?”
闻得此言,琅邪更是剧震——他什么都知道!
“说。”
琅邪忙直起身,“是。臣这就,向皇上证实......”
他除了官帽,缓缓拉开官服,抬眼看了一眼书桌前的樊帝。
樊帝缓缓睁眼,见他跪在桌前不远,身上只一件白色里衣,身形单薄。
他缓缓解了衣带,却未立刻去脱,只抬眼看着他,那模样让皇帝一阵恍惚,半响叹了一声,“罢了,罢了。”
琅邪等的便是这声,立刻停下动作。
“退下。”
“是。”
“安分些,侍郎,就当可怜可怜你的姑姑。”
轰——!
深秋的天,京城上空罕见地响了一声闷雷,随即暴雨倾盆而下,仿佛天子的震怒与警告。
琅邪穿好官服,见樊帝靠在椅背上,脸上满是疲态。拜谢之后,便匆匆出门。
如此大雨裹着秋风,他当即一个哆嗦打了出来,走过长长的走廊,那雨从檐上道道流出,最终结成一片片雨帘。
他正思索这当该如何回去,忽听那桂珺的声音从后头传来,“九殿下!九殿下,您且等等!这便着人送您回去!”
琅邪回头一看,领头那人一身黑甲,高大健壮,左眼边上生着一块指甲大小的痣,正是长安司统领赵庄。
除了桂珺,跟他来的还有几个抬轿的宫人,把那轿往他面前一放,“殿下,请吧。”
琅邪上了轿。
雨点打在轿顶上,打得啪啪作响。
果不其然,这日赵庄送他回府之后,当天下午便派了人守在侍郎府前,说是京中不宁,保护侍郎安危,实际京中再是不宁,他官职比琅邪还高,如何轮到他纡尊降贵来守护?
不过软禁罢了。
又过两日,皇帝传来一道口谕,令琅邪一月内将《孟子》抄上三遍逞上,如有违抗,必定重罚。
莫看他人生得文弱书生一般,其实最怕读书写字,自出生到现在二十年,也未写过几个字,如今却要他一月抄那厚厚一本三遍,便是要他除却吃喝拉撒睡,只有抄书,恐怕也完成得艰难。
樊帝念及故人,也算用心良苦,只不知琅邪懂得几分。
眼见最后一片秋叶落地,赵庄查那刺客一事始终未得眉目:那夜深无人见证,此人又无物证遗落,到得二皇子府前血迹消失,二皇子府搜了个遍,上上下下仆役问了个遍,没人看见可疑之人,他能如何?难道将二皇子抓起来?
遭那哈查几番激将,赵庄半是赌气半是怀疑地向皇帝请罪。
皇帝闻言也不怪罪,转问哈查,允犬戎免贡五年做赔礼,此事暂告段落,可行得通?
此言一出,哈查还未反应,众人已然大惊,都劝皇帝三思,事情未曾查清便如此纵容,只怕往后又有别国效仿。赵庄更是跪在地上,向皇帝禀明此事诸多疑点,说不得是哈查王子自编自演了个故事,为的就是免贡,请皇上不要上他的当!又立“军令状”,以他赵庄脑袋担保,十日之内必查明此事。
然而皇帝主意已定,面沉如水,只问哈查可愿意?
此事正是哈查来使所求,虽不明不白地受了伤,勉强也算“求仁得仁”,便也问皇帝,真真妹子与樊裕婚事如何处理?
樊帝淡淡笑道,“朕此前已经告知王子,汉人素有长幼之序,如今兄长未婚,朕虽为天子,亦不敢让二皇子先成家,坏了宗室之规。”
哈查身为蛮族,并不知汉人宗室规矩,三番两次被他拒绝,只以为他看不起自家妹子,心中不悦,但想到暂免五年贡,自按下去不表。
他到底不如汉人奸猾——皇帝本对他有防范之心,若为二子选个有异心的蛮族公主做妃子,岂非引狼入室?
不管如何,此事到此终了,犬戎一行忽地归心迫切,余下两日去买稀奇玩意儿、打包行李、拜谢友人,便决意离开京城。
临行之前,他们去了趟侍郎府。
赵庄因那日谏言惹得龙颜不悦,已不敢再提此事,只是此番见这蛮族王子急着离开,又疑他,因此人一来,毫不犹豫地拦了他,“王子请回,圣命看护琅邪,旁人不得入内。”
那日琅邪入宫极为隐秘,哈查不知,只道他仍因自己被禁足,大度道,“本王子今日便要离开,来跟侍郎大人打个招呼也不成?”
“王子请回。”
哈查道,“倘若我非要进呢?”
赵庄目不斜视,“王子请回。”
“你......!”
真真忙扯住她王兄,卖乖道,“赵大人,既然是皇上不准入内,我们不入便是,只是赵大人可否请侍郎大人出来,我们就站这门口说上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