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公公能有什么坏心思+番外(290)
所以她能放下戒备,独自走到杂草丛生的院中,坐在了已经被伐倒的桂花树桩上。日光耀耀,照得魏怀恩龙袍上的五爪金龙腾挪欲飞。她抖开衣袖,仿佛母后的魂灵能看见她的今时今刻。
永和帝即使另立新后,也只把继后的宫室换了匾额,没有再让谁进入江瑛的宫殿。
那时候,母后之死对她打击太大,总是偷偷跑到空空如也的殿中,谁劝也不听。
而魏怀德锁上了这道门,把钥匙交给舅舅和舅母保管,并告诉她:
“怀恩,母后不愿见我们日日悲伤。等到哥哥登基之日,我们再一起来见母后,哥哥答应你。”
时移世易,到最后连她都忘记了这件小事,却始终有人替她记着。
“……已经这么多年了啊。”
她被晒出了一身薄汗,喃喃自语着,习惯性向身侧伸手,那里应该有个人递上一块沁凉的帕子,在暑热里为她擦拭汗珠。
只是她摸了个空。
因为她总是忘记那人已经被她贬斥,等着她腾出手来,把前朝该杀的人杀尽了,再一并把罪名安在他头上,把他这条命用得抽筋挖骨,干干净净。
“把里面修葺起来,一切如旧。”
魏怀恩吩咐了宫人后,便没再让人跟着,而是自己踱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沿着曾经遇见过萧齐的宫道,踩着满地夕阳向东宫走去。
东宫。
萧齐这几日过得可谓是浑浑噩噩,不知昼夜。
就连永和帝发丧的丧钟,魏怀恩登基的礼乐,都没有叫醒他故意放纵漂游的意识。
他把东宫当成自囚的牢狱,把美酒当成唯一的救赎,似乎只要放任自己醉生梦死,就可以不去回想被她弃如敝履的切肤之痛。
醉酒是懦夫的行为,端王日日买醉,他也曾经不齿过,嘲笑过。可是轮到了他自己,居然也只能用这种方式麻痹自己,才能在闭上双眼的时候,让自己不要回想她的无情。
明丰虽然忙得抽不开身,但也派了人手来看顾萧齐,好歹没有让他脏如疯汉。只是他人一日日萎靡了下去,即使饭食无忧,也憔悴消瘦,不复风华。
连萧齐自己开坛新酒不小心被酒液照出无神面容的时候,都觉得陌生又滑稽。
他自然明白,此刻的自己就像所有被打入玄羽司牢狱中的朝臣一样,没了权势滋养,精气神也被抽空,活像个行尸走肉。
但是他又觉得自己比那些人还要不如。
至少他们真的拥有过权势,拥有过金钱,而且真真正正地享受过权势带来的满足。
他却不是。
他只是蠢,蠢到以为一颗真心,分了半颗为主子肝脑涂地,挖了半颗给她爱意如泉,就能打动那位如今高坐帝台之人的心,就能……
就能朝朝暮暮,永结同心。
可是她都是骗他的,连一个……连一个什么都没有的阉人都要哄骗,他只剩下这么一颗心还能当作礼物送她,她却能喜欢的时候捧在手心,不爱的时候扔下云端,碎得拼都拼不起来。
那么多时候,明明有那么多时候他都能在她的眼中看出她对他的爱意,即使没有那么多,即使转瞬就被别的事情吸引,他也是真的相信过,她是爱着他的,她爱他的!
可是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她爱的只有帝位,她的专一专情只对权力。她或许爱过他,可是她有一分真情,却有九十九分猜忌,还有九百分的黑心。
也是啊,她如果不是这种人,又怎么能以女子之身千辛万苦地登上帝位呢?
如果她不是这种人,又怎么能让这么多人心甘情愿为她卖命?
又怎么能把普天之下最蠢最笨的他,玩弄在股掌之间?
这是第几天了?
是不是早在他怀着最后一点的希望,以为她会和以往一样不在乎他的越权,感念他的真心,孤身入宫,于死寂宫室中向她叩首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被她吩咐左右斩头,死得干脆?
而现在的头疼欲裂,只是他坠入轮回道前该受的刑罚,毕竟他身上沾的鲜血,需得替她赎尽罪孽才能步入来世。
可是他又知道自己还活着,还活在这个有她存在的森冷宫城之中,等着她的宣判,恨她怨她,责她骂她,却又盼着能再见她一面。
“……陛下,萧总管……他这几日除了醉得狠了偶尔哭吼几声外,连句话都没说过……”
“开门吧。”
听见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声,萧齐骤然睁大了双眼,手一撑就从树底下坐了起来,咬牙硬扛着快起后的头晕目眩,向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晚光被她身上的金线刺进他的眼中,本就朦胧的视线颤了颤,水雾腾起又落下,才把他的醉目洗刷出了几分清明,让他把她的模样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