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陈慬起身,轻轻绾起她的长发,将花仔细簪好。他的手指缓缓顺过她的发丝,带几分依依不舍的缱绻。手指落下,他略退了几步,抱拳一礼:“请郡主上马。”
不是跪下请她踩踏,也无意搀扶助她上马。他只是恭谨肃立,等待她举动。
是啊,唯独骑马,她方思宁从不借他人之力。
她上前几步,提劲一跃,轻巧地翻上了马背。坐稳身姿、执缰在手,她昂首扬眉,朗声笑道:
“回城!”
……
……
城中,一片寂静。
天色已渐渐放亮,但城中百姓却是家家闭户,街道巷陌皆空无一人。
而郡主府前,场面却截然不同。
三岭商会携着城中官员将郡主府层层围住,罗会长立在众人之前,正高声喊话:
“郡主!若非镇北军死守边关,何来大晟太平盛世?郡主乃长公主与方将军之后,本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储!郡主登基,才是天命所归!我等愿誓死效忠郡主,长驱入京,继承大统!”
扬承领着一队宣翎卫守在郡主府前,听得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语,他紧蹙着眉头,冷声道:“现在是什么时辰?给我安静些,莫要扰了郡主歇息。”
罗会长望着他,满脸谄媚中掺杂着几分阴狠:“扬副将,我等已按郡主所言除去了公主,事不宜迟,当速速起兵!还劳副将通传,请郡主一见!”
扬承的目光冷冷扫过众人,就见一众官员整齐地站在商会之后,蔫头耷脑,噤若寒蝉。
此处边城,主事的不过是些县官,大不过五品,何来谋逆的胆量?怎么看都是被商会胁持,硬架上来的。
如今边关战事拖住了镇北侯,若说还有谁能左右大局,便只有十几里外的擎州州府。但擎州知州是皇帝亲派的二品大员,若听到公主被害的消息,兵马一动,只怕坐实了郡主的罪名。
唯今之计,只有拖延时间。三岭商会必也明白这一点,样子做足后,迟早会硬闯。凭他手下的兵力,恐难以抵挡……
但挡不住也得挡!
扬承眉峰一挑,手中缨枪猛地掷出,生生凿在了罗会长身前。罗会长惊退了一步,眉眼间染了些许忿怒。
“我说了,郡主还在歇息,是聋了么?”扬承厉声说道。
“扬副将,事关重大,还请三思啊。”罗会长皮笑肉不笑地道了一句。
这句话自是威胁无疑,但扬承不以为意,他将双手一背,姿势一派悠然,连语气都云淡风轻:“重不重大与我何干?我只知你扰了郡主歇息。”他瞥了一眼凿入地面的缨枪,“再大呼小叫,下一枪可保不准扎进哪里。”
……
大门之内,元祎听着外头的对话,心中无比忐忑。
驾着马车冲回郡主府,已是千难万险。未及定神,她匆忙打开车门,想确认方思宁的安好。但看清车中人的那一瞬,却是晴天霹雳。眼见得府内众人围上来,她的思绪又陡然清明:
方思宁假扮公主,引开追兵,是为保全大局。而今城中敌友难分,也不知府内是否有三岭商会的眼线,若公主行踪暴露,便前功尽弃!更不说还有扬承,以他的性子,若知回来的不是郡主,只怕会立刻带着宣翎卫去搜寻。到时候府中守卫薄弱,如何对抗逆贼?
她当机立断,脱了外衣将秦忆安裹起,搂着她往房里去,只说郡主遇袭受惊,需得安静歇息,所有人不可打扰。
唯恐众人看出端倪,她亲自留在房中伺候,不容任何人接近。
这般提心吊胆地捱到入夜,忽有暗卫来传信,说是郡主平安。她喜不自胜,恨不得立刻去接人,但如今城内暗潮汹涌、逆贼盘踞,她不敢离开秦忆安,更不敢贸然去寻方思宁。正犯难时,陈慬留下的几名暗卫中有叫榴月的,自称最擅隐匿潜行。虽说一名暗卫起不了大用,但好歹与方思宁通一通消息,也可早做准备。于是,她点了头,令榴月趁夜出府。
待到四更天,十数名暗卫回了府。元祎原以为是陈慬一行,正欣慰,但等见了公主,暗卫们摘下面甲,却个个都是生面孔。好在为首的那一个她认识:魁夜司都尉,陈敬。
得知陈慬已领人找到了郡主,元祎悬着的心才算放下。言谈间,陈敬有意带公主回京,但公主却一口否决。回京自可使真相大白,但路远耗时,只怕边疆局势大变,再要拨乱反正,难如登天,实乃下下之策。众人只得按兵不动,再从长计议。
之后,魁夜司接手了公主的护卫。说来也有趣,方思宁曾抱怨过,说所有暗卫都是一样的打扮,混在一起根本分不清。但如今,正是这“分不清”,使得暗卫的出现顺理成章,更可令敌人混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