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这就是他说“止步于此”的理由,他又为何愿意赌上性命成全她的不放手呢?仅仅是因为忠诚么?
她之前的问题,他并未回答。而“想不想留在我身边”这个说法,终是太过含糊暧昧。她真正该问的,应该是……
一念悸动,令她没来由地胆怯。但到今日,有份执着却胜过了胆怯——她唯独不愿失去他。
如此,大彻大悟。
她笑叹一声,伸手覆上他的心口,说出了她真正想问的话:
“你喜欢我,对吗?”
静默之中,掌下的心跳声声坚定,如似回答……
……
……
昏沉之中,陈慬只觉有许许多多的声音环绕在周围,只是听不真切。不知过了多久,声音一个个地消失,只余下了雨声。
淅淅沥沥、潇潇飒飒,这场雨下了一整夜。待到天色放亮,雨渐渐停了。檐上积水悠悠坠下,轻轻叩响在石阶上。他在滴水声中醒来,神思微微有些恍惚。
身在的地方并不陌生,是方思宁房间的外室。他好好地躺在自己的床榻上,衣服已经换过,手腕的伤口也包扎妥当。只是心口尚有隐痛,四肢也还酸乏。他醒了醒神,强撑着坐了起来,而后便发现,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依稀记得昨夜的事,不禁惊慌起来。
在主人面前失去意识已是不敬,更不说他身为护卫,却睡了这么久,甚至没能察觉主人的行动……
他挣扎着起了身,刚下床,房门就被推了开来。
方思宁带着满面笑容走进屋内。一见到他,她似是一惊,随即飞快地转过身,挡住了跟在她身后的婢女。她从婢女手中拿过食案,道了句:“没你事了,下去吧。”
婢女自无二话,抿着笑行礼告退。
方思宁关上房门,转回身时,就见陈慬已低头跪好。
“我说你这个人啊,不好好躺着,跪什么跪?”方思宁打断他的请安,快步走了过去,嗔道,“还敢说什么伤已经好了。知道昨晚你突然倒下,害全府上下折腾了多久么?”
陈慬愈发忐忑,忙叩首请罪:“属下无能……”
方思宁才不听这些,她放下食案,拉着他起了身。她将人推回了床榻上,自己在床沿坐下,拉过丝衾替他盖上,又掖紧了被角。
如此情势下,陈慬躺下也不是、起身也不是,只能维持着半卧的姿势,怯怯望着她。
方思宁见状,笑出了声来。
同室起居这么久,她还从未见过他这般“凌乱”的模样:寝衣穿得松垮、发鬓也是散乱,一贯的平静泰然被局促和惶惑取代。就是此刻,她这位向来端正齐整、无懈可击的暗卫首领,全身上下尽是破绽。
她顿生坏心,张口就道:“真是的,你那身暗卫服也太难脱了,光是解腰带就费了我半日功夫。”
此话一出,他抬手拢了拢自己的衣襟,压低了脑袋:“劳郡主费心,属下罪该万死。”
眼见他的耳尖染上了红色,方思宁心情大好。
“行啦,逗你的。不过那衣服难脱是真的,还是喊了你院里的人来才顺利换了。”她敛了戏谑,端过食案上的汤药,递到他面前,“喝药。”
他答应一声,双手接过了药碗。汤药金澄,漾出浓郁的人参香气。如此贵重的药材,浪费在他身上已足有一月,如今,还要继续么?他心思一滞,捧着汤药迟迟不动。
方思宁多少也明白他的顾虑,但她并不催他,只道:“烫啊?那我给你吹吹。”
言语间,她扶住他的手腕,倾身凑了过去。吹落的气息分外温柔,在药汤上拂起一片涟漪。
贴近的距离下,她的长睫根根分明,随腾起的热气轻轻颤动。他不能退避,只得偏开视线,强令自己镇定。
片刻之后,她头一低,就着碗沿轻啜了一口,旋即抬眸望向他,笑道:“不烫了,快喝吧。”
他恍然回神,掩却闪烁的眸光,轻声道:“谢郡主……”
方思宁看着他喝完药,笑容愈发愉悦明媚。她接过他手中的空碗放好,又推着他躺下:“歇着吧。厨房做了牛肉羹,待会儿给你送过来。”
“……”陈慬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今日的方思宁有些奇怪,但他又说不上是哪里奇怪。怀疑主人也是不敬,他实在是有些不像话了。
方思宁见他似要言语,安静地等了一会儿,却不听他开口。她索性也不等了,告诉他道:“你且老实调养。过几日随我回京。”
陈慬闻言一惊:“郡主要回京?”
“有什么不对吗?”方思宁反问。
纵有再多疑虑,陈慬也不敢多问,但方思宁却很乐意跟他解释。
“我生辰的时候,刘峥带了群臣请愿来。难为他们一番苦心劝我回朝,也不好视而不见呵。”方思宁道,“而且呀,只怕太后也该想我了。回去一趟也好。就是不知能不能赶上中秋,若是不行,陪她老人家过个重阳,也算尽了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