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宁细想了一番,择了日子,送上拜帖,更备妥礼物,决定亲自登门一趟。待到出发之日,她又喊了陈慬,只说是随行护卫。然后,她便见自己的暗卫首领换回了黑衣、备齐了兵器、戴上了面甲,重归了阴沉肃杀。
方思宁不禁扶额叹气。
怪她,就不该说什么随行护卫……
镇北军治下,北地太平,少有贼盗。更不说她这个郡主算得是受人爱戴,以往城中策马,也只遇得抛礼物的。所谓护卫,根本多此一举。
不过换都换了,就这样罢。
走出郡主府,马车早在外头候着。今日天色阴沉,似有雨兆,确是不宜骑马。陈慬扶着方思宁上了马车,待要退身时,却被她拽住了手腕。
“上车。”方思宁道,“一会儿下雨,做客的人若淋湿了,不成体统。”
陈慬稍稍有些犹豫,却还是点头应下:“是。”
方思宁很是满意,拉他上了车。同车已是勉强,她便不强求他落座,由着他跪在身前。
为何要带他去见秦忆安,她自己也不甚明白。几番试探、反复确证,可她似乎还是无法安心。或许,她终是需要一个确凿无误的答案……
车内沉闷,她禁不住胡思乱想,便寻了话题,俯身凑近他,皱眉问道:“公主此来北地,应该也带了暗卫吧。这同样的衣服和面甲,若你们混在一起,我分不出怎么办?”
陈慬闻言,将面甲摘下,道:“属下思虑不周,请郡主恕罪。”
方思宁笑着从他手中拿过面甲,细细看了看。面甲乃是熟铁所致,饰龙龟纹,看来颇为精致。她随口问道:“纹饰有什么讲究?”
陈慬应道:“魁夜司分四营:天枢、天璇、天玑、天权。暗卫以面甲区分。此纹属天枢部。”
方思宁点了点头:“难怪叫做魁夜司,原来是指魁星。”她将面甲翻了个面,就见口鼻处设有夹层。她不免好奇,又问,“这又是什么机关?”
“药匣内置,隔绝毒瘴。”陈慬回答。
“真讲究……”方思宁低声赞叹了一句。
暗卫的性命从来不值钱,但即便是块石头,精心雕琢后也有相应的价值。不论是那身特制的衣裳,还是这副做工精巧的面甲,多多少少也算爱护。但话又说回来,与其费这些心思,倒不如远离那些血雨腥风,许他一个安稳。
方思宁将面甲交还给他,笑道:“过几日裁缝来府里,秋冬两季的衣裳都好做的,把你院里的人也算上。若还有其他要添置的,直接去账房支领。”她话到此处,皱了皱眉,“还有啊,我赏的东西,该给谁就给谁,不许封存。”
陈慬抬眸望着她,眼神中微微有些疑惑。
方思宁见状,坦白道:“我看过你记的帐了。”她摇头长叹,“算得可真清楚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分家了呢。”
陈慬被她的用词逗笑了。其实,账本看未看过,他并不在意。只是她的话里有太悠长的未来,教人既憧憬又惶恐。
至少,别令她扫兴……
他如此想着,压下了所有的话,只含笑不语。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方思宁心觉异样,正想开窗查看,陈慬却抬手关紧了车窗,又将面甲交到了她的手中,道:“请郡主戴上面甲,待在车内。”
方思宁愈发不解,正要问时,他已然下了车。
车门开阖,不过瞬息,方思宁依稀看见车外弥漫的雾气,以及隐匿在雾气中的朦胧黑影……
……
陈慬下了车,屏息看了看四下。此处是一条小巷,两侧皆是高墙,行人稀少,最适合截道伏击。车夫及随从倒在各处,尚有动静,只是昏噩迟钝,难以举动,想来这不自然的雾气应是迷烟之类。
他正思索,忽觉周遭的迷雾颤颤一动,数点寒芒裹挟杀气,疾疾迫近。他并未犹豫,跃身翻转,轻巧闪避。但不等他落定身形,一副索钩破开迷雾,直冲而来。他索性仰倒,贴地一滚,长刀瞬时出鞘,挥斩之间,将索钩震开。一番动作下来,纵是尽力屏息,仍不防吸入少量的迷烟。头脑昏沉的瞬间,他咬破舌尖,权以疼痛醒神。
伏击者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数条索钩重又袭来。
他已然明白了伏击者的意图:以索钩拘住他的行动,再拖他远离。之后,便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种手段,他再熟悉不过。
他翻身避开,又顺势寻住一副索钩,以刀身缠住锁链,用劲一拽。片刻角力,却是执索钩的人先松了力道。若被拽出迷雾,便会陷入不利之地。攻击者显然有所忌惮,而这份忌惮正趁了陈慬的意。他将那副索钩捞在了手中,又振臂一扬,将钩爪抛上了高墙。随即,他拉紧锁链,蹬墙纵步,转眼攀到了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