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领大人,”方思宁出声打断了他,“看来是本郡主待你太好,才让你恃宠而骄,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违抗命令。”
陈慬咽了话,却仍是不动。
方思宁凑近了他一些,语气甚是轻松:“本郡主想过了。是本郡主从来没有过暗卫,所以弄错了同暗卫相处的方式。其实,你怎么想不重要。本郡主只管下令,而你,只要照做就行了,对么?”
这是再浅显不过的道理,也是魁夜司用尽手段烙进暗卫骨肉里的规矩。
陈慬颔首,沉声应她:“是。”
“那就行了。”方思宁笑了笑,“放心。从此,只有命令,别无其它。”话到此处,她又将命令重复了一遍,“睡吧。”
他不知自己的心情到底是释然还是失落,但有她这番话,一切便简单许多。他低头,道了一声“是”,起身走出了内室。
方思宁看着他出去,又看着他和衣躺下,心中惆怅,久久不散。
至少,让他好好养伤……
她劝了自己一句,走回软榻上坐下,又随手拿起一册话本,懒懒翻着。
夏夜里蛙鸣虫躁,夹杂他偶尔的咳嗽,每一声都压在喉咙里,是竭尽所能的克制。
到底是不领情,专爱自讨苦吃。
方思宁摇头一叹,只由他去。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窗外阵阵风起,动树叶窸窣,不多时,便有潇潇雨水。方思宁掩卷起身,将半阖的窗户推开了些。凉润夜风携丝丝细雨扑面而来,解了暑热。她松了松衣领,深吸了一口气,肺腑里满是草木清新。
忽然,她听得珠帘拂动,琳琅作响。心弦随这声音动了动,引她回头。但珠帘外的人并未举动,掀起声音的,只是阵顽皮的风。
一时风止,珠帘静下,但动起的心绪却未能平复。
似乎,已有段时间没听他咳嗽了……
她想到这里,浅浅抿了笑,举步往外室去。
这一次,她挑起珠帘时,没有人跪在身前。她笑意愈浓,抬眸看向了床榻。他侧躺着,以手为枕,蜷起身子,只堪堪占了床沿。但即便是这样不舒服的姿势,他却是真的睡着了。
她悄声走过去,在床榻边跪低,细细看着他。他的气息虽还轻促,却比先前平稳许多。呼吸之间,长睫颤动,竟有几分楚楚可怜。
这才几日功夫,怎么就消瘦了一圈?
想要触碰的念头不过一瞬,抬起的手不动声色地落下。
堂堂大晟郡主,岂能言而无信?
她自嘲地笑笑,起身离开时,又往香炉里扔了一颗香丸。
……
这日之后,似乎一切如常,只是府中上下都觉得,郡主好像变得不爱出门了。
方思宁的确是不爱出门了,只爱盯着自家暗卫一日三餐、按时喝药、早睡晚起。
这一日,方思宁看着陈慬喝完药,又递了个瓷盒过去。
“这里是三十颗蜜炼人参丸,日服一颗,吃完再说。”方思宁道。
纵然有言在先,陈慬还是迟疑了一下:“郡主,属下……”
一听他开口,方思宁径直将盒子打开,取了一颗丹丸在手,递到了他的唇边,“这是本郡主要吃的,让你试个药而已。服满三十日,确定无事,本郡主再吃。好了,张嘴。”
陈慬没了话,依言将丹丸含进了口中。
这般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性子,得亏是她有耐心,不然谁惯着他?方思宁将瓷盒塞进他手里,语气一扬,道:“咽不下去就喝点水,噎着了本郡主可不管。”
捧着瓷盒的手指一如心弦,松了又紧。陈慬低头,噙了抹浅淡的笑意,用含糊不清的声音答她:“是。”
方思宁没再搭理他,只躺回软榻上,翻话本看。
不多时,元祎进来,径直走到了软榻边。方思宁不解地抬头,问:“姑姑有什么事吗?”
元祎不说话,只是递了一份帖子给方思宁。
方思宁接过一看,整颗心猛地一沉。
落款之处,赫然三字:公主府。
……
……
方思宁怎么也没想到,公主府会派人来拜见她,派的还是魁夜司的人。
“卑职魁夜司都尉,陈敬,见过郡主。”堂下的人跪身行礼,如此说道。
魁夜司之首,封都尉,是正三品的武官。再听他自称姓陈,方思宁就已明白了几分。
“陈都尉免礼。”方思宁笑着说完,见人起了身,便细细打量了他一番。他不过三十出头,凌厉的眉眼间满是冷漠,一身肃杀之气,拒人千里。这等人物,合该套在那身黑色的暗卫服里才对。她带着几分慵懒,又问,“不知都尉前来,所为何事?”
陈敬低着头,恭谨说道:“下月便是郡主芳辰,卑职奉公主之命,送来贺礼。”